☆、第 12 章
克莱斯特站在窗前,望着黑压压的朝阳北路。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呼家楼地铁站,又从地铁站涌出。他望向楼下的水果摊,穿着军大衣的中年小贩正好也在看他,于是他抽出一张二十元挥了挥。
“张叔,一斤苹果,二十,还送楼上来,”克莱斯特喊。
“好嘞,”小贩扯开嗓子,“你一外国人,每天就吃一斤苹果啊?”
“我穷逼,就买得起一斤苹果,洗漱去了,上来敲门。”
“街头巷口的,谁二十买一斤苹果,这外国人不有病么,上去还得让老子给他扔垃圾,”小贩嘀咕着,抽出塑料袋装了两个拳头大的苹果,又塞了些橘子、青枣和草莓进去,支使旁边的孙子过去。
克莱斯特得了他的水果,又把垃圾袋递了出去。便回到屋里心满意足地躺下了,水果留着晚上室友回来一起吃。隔壁的老人又放起了他不理解的歌曲,不过也好过送葬的哀曲,这个小区里太多老人了,就算喧闹也是回光返照。
克莱斯特戴上降噪耳机,闭眼。昨晚没出去寻欢作乐,他的生物钟产生了混乱。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周四挤最早的地铁去积水潭医院,从黄牛手里买个号,一上午耗在那里排队看病;回来吃三个煎饼,睡觉;晚上骑新买的二手自行车去工体附近的酒吧,把它锁在无数豪车之间;喝半个小时,回来睡觉;周末多一条,请室友做饭。
看似和过去做了诀别。但克莱斯特记得,临走之前他为艾德里安收拾好房间和几次远行的替换套装,又给吉米种植了新的苜蓿,这个情景在他的梦里循环,每日每夜,无论是白日梦还是夜晚的深眠。
☆、第 13 章
克莱斯特曾经被无伤大雅地骗过。他曾经用东方的语言,把自己的姓名写成莱因哈特兔莱斯特,他曾经对此存疑,但一位朋友告诉他,这么写是正确的。直到多年后他在北京的一家医院叫号,听到了这么一句报话:
“请041号患者,兔莱斯特到5号诊室。”
在一堆哄笑声中,他知道自己被骗了几十年。但考虑到这个笑话,无论是图、土、凸、途,写成文字都没有兔来得好,他看到候诊室里罕见的笑容,普通的人民很少在医院笑出来,即使他们亲眼看见自己的仇人死在那里也不会,医院代表的是个结果,而非解脱。
当然,克莱斯特听到叫号马上蹿进了诊室,机会难得,排队不容易。他把一个个检验报告摊开,向医生叙述他的病情。
☆、第 14 章
艾德里安推开门,兔子吉米在满地的信件上跳来跳去,见他过来,就跳到他脚背上坐着。艾德里安弯腰捞起吉米,让它在自己手上站住,兔子扒着他的手臂,小小的三瓣嘴好奇地煽动着,露出一条带着铅字的纸屑。
艾德里安拽出纸条,内容已被吉米吃得模糊难辨,但从版式上来看,他认出是储藏室里《简氏防务周刊》某期的复印版,有了其他的替代品杂志后,艾德里安已有三年不再续订这本杂志。这条复印纸诞生的原因想必与它被兔子吃掉的原因一样有趣。
艾德里安拿过拖鞋,低头换鞋的时候他看到地上有一封信,牛皮纸信封皱皱巴巴,似乎经过长途跋涉;藏蓝色的邮戳模糊不清;寄件人的名字以连续的圈写成,看起来像是文具店试笔的废纸上的痕迹;收件人是他的伴侣。
艾德里安眯起眼睛,嘲讽和愤怒甚至使他微小的眼袋也抖了抖,这是克莱斯特在他们家收到的第一封信件,寄件人竟然是个外人。懊悔像绦虫一样涌进艾德里安的理智,在他额头上爆出细微的青筋。他放下吉米,用戴着手套的手拈起信。兔子看看他,三瓣嘴继续蠕动着。它饿了。
厅时,艾德里安听到他的伴侣以俄语进行通话,他轻手轻脚地添了一把兔粮,回到书房,拆开那封信。信的内容也是和寄件人署名一样的圈,艾德里安复印了信件,粘好封口。做完这些之后,克莱斯特也结束了通话回到楼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克莱斯特巴在书房门口看着他。
“刚才。”
“哦,我接电话,没听见。”
“有你一封信,”艾德里安把翻阅过的信递给他的伴侣,“这可是件新鲜事,谁寄来的?”
克莱斯特接过信,沉默不语,索性几天没有说话。艾德里安找到下属翻译了信件,发现信里写的都是些不咸不淡的内容:阿拉斯加雇佣兵监狱里的日常生活,对死去兄弟的怀念,命运的迷茫。艾德里安感到疲倦和乏味,仿佛一份看过无数次的旧简历。
“你的通信能解决什么呢?”得到信件的译本后,艾德里安问克莱斯特。
“什么都解决不了,可又不得不做,”克莱斯特想了半天,只能这么回答。
人心中都有不必要的悲悯,克莱斯特不认为艾德里安能理解。米特罗凡为了寄出这封信,接受驻地部队几百个俯卧撑的惩罚。克莱斯特认为这个年轻人会因为失去精神支柱而走向更为疯狂的道路——和他相同的道路。
外乡
克莱斯特在呼家楼朝阳北路某个小区租住时,有个室友。说是一个,其实是一户、或者说一家。说来话长,这套房子属于他一位朋友的远房亲戚,钥匙自然在朋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