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想必是读过几年书吧。”有个人走了过来,见云霁似乎是在盯着前方郎中的药箱上贴着的几张方子在细瞧,便觉得他应该是识字的。
“没读过。就是看着那个药箱的绳子,拴得有趣。”云霁撤回了目光,赶紧否认。现在这个世道,普通人家的孩子根本没什么机会读书,他可不想变得与众不同。
“哦,原来如此,失礼了。”那人说话文邹邹的,应该是个读书人。
“不知兄台为何也赶来当兵,而不是去考科举。”云霁问。
“哪里有什么科举啊……旧朝之后就被废除了。”那人道:“不过听说宣国又恢复了,而陈将军又是宣国的大将,所以我想跟着军队到宣国去,也许就有机会能参加了。”
云霁点了点头,“这便是兄台应征入伍的原因?”
那人道:“不错,听说宣国的科举只招宣国人,我现在当了宣国的兵,便也是宣国的人了。”末了,他想起问云霁的名字,“在下浦功才,不知阁下的尊姓大名。”
“我叫……”云霁随口乱编了一个,“我叫文舟。”他想到了小时候曾经教过他的文夫子。
“可是文人墨客的文,一叶扁舟的舟?”
云霁想了想道:“我也不晓得那么多,反正就是写文章的那个文,江里跑的那个舟。”
“倒是个好名字。”
——
所谓检查身体,无非是考考他们的眼力,让他们活动一下手脚,看看舌苔,摸摸脉象,便结束了。
出来的时候,那个将他拐进军营的孩子,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是有些惭愧,“喂,把你卷进来了,对不住了。”
云霁摇了摇头,其实他有很多种方法中途逃掉,但后来又想,不如将错就错。
与其直接去找陈博涉问个究竟,不如进到他的兵营里。
一来二去,陈博涉有什么打算,靠着这些兵卒之间的风言风语,应该也能明白个一二。顺便看看陈博涉治军的水平究竟如何。
换了衣服之后,他便和蒲功才,以及其他入伍的新兵一起,被集合去往琛州城近郊的一个晒谷场。
据说陈博涉要在那里跟新兵训话。
“眼看就要过冬了,还是当兵好,过年的时候听说有额外一份月钱和一斗粮食的年赏。”集合在晒谷场上的新兵卒子们交头接耳。
“这一斗是按宣国的斗,还是香南国的斗啊?”旁边的人道。
“还敢提香南国啊,都亡国了,旧朝就不提了吧。肯定是宣国的斗。”又有人道。
“听说宣国的斗小。”有人担心。
“小不到哪里去吧。我一家老小还等着我担些粮食回去呢。”此话一落,旁边一阵附和。
从军的人多是冲着月钱和米粮而来的,应征入伍的时间又是初冬,等于入伍之后立即便能得到年赏。这么合适的差事,自然抢手。
“军队再管你一份粮食,我看这个冬天是够了,没准儿还有富足。”稍微知道了点儿内情的兵卒道。
说完了年赏的闲话,新兵卒子们又开始议论起了陈博涉其人。
“听说陈将军要来跟新兵讲话。”有人道。
“就是那个荡平南方三军的陈博涉,陈将军?听说可怕得很啊。”有人担心,毕竟关于陈博涉的传言可是玄乎得很,说是杀神,恶鬼,人面兽心,什么都有。
“不过记得当初蒋太守开门迎进城来的不是他。”那人回忆着,觉得自己似乎是没见过陈将军。
其实琛州城中的百姓,这些新兵卒子们,几乎都没见过陈博涉本人。
当年围困了琛州城之后,陈博涉便西进去攻打锦城,所以当琛州城守城的蒋太守弹尽粮绝,不得不打开城门的时候,迎进城来的是另外一名将军。
“他是官儿更大的,比蒋太守迎进来的那个将军官儿还大。”旁边有个人道:“宣国的大将,总将军。”
这个总将军的官儿是有多大呢?从宣国行伍的编制来说,一个营为五百人,由营头管理。营头上面是都头,管十个营,五千人。都头上面是军头,管三万到五万人。军头上面是十将,管五万到十万人。
十将之上,便是这位南征的总帅,陈博涉陈大将军。
现在云霁的身份与地位,与这位陈大将军之间相差了五个等级。以他这个小兵的身份,恐怕新兵训话这一面之后,便再也见不到陈大将军了。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渐渐小了,大概是陈博涉要来了。
——
陈博涉的骐骥马从城中疾驰而来,晒谷场上黑压压的人群自发地分出了一条道儿来,让他通行。
那些兵卒的目光夹杂着惊诧、敬畏、畏惧、甚至还有些……
云霁看到人群中有个青年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是愤怒,是仇恨,那阴鸷的眼神仿佛是盯着猎物的毒蛇一般。
青年盯着陈博涉,自他出现在人群之中,至他离开,从未离开。但当陈博涉下了马,与副将正在说话的时候,那个青年迅速地穿过人群,往前方挤过去。
不,不对……云霁也跟着往前方移动过去。
新兵虽然还没有正式编队,但集合过来的时候是列队来的,所以每个人也就站定了自己的位置,没有人会不怕麻烦地往前挤过去。
他特意这么做了……配合着他的眼神……
绝对不可能只是想挤到前面看陈博涉一眼而已!
陈博涉跟副将叮嘱完毕,转身准备登上临时搭建的台子。
在背对着新兵队伍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