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这还不够么?”丽妃俯身把他的脸捧住,贴在自己胸前。“至少陛下知道,眼前这颗心,永远只为你在跳着。”
苦涩一笑,他用力搂紧了她的腰。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盘旋,绝望,又不甘。不,不够。纵然眼前的人有千般万般的好,他最最想要攀折的,却始终都是另外那一朵花……
八月里,一纸诏书落下,元公主锦澜,许嫁沐风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前朝的波澜自不必说。后宫花团锦簇的热闹里,倒是真没几个人留意到沐贵妃已遭了帝君的冷遇。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她进宫之前,临芳殿仍是帝君最爱流连的所在,丽妃娘娘依旧如皇后尊宠,傲然六宫之上。
云裳变得很少话,每日只将自己关在房里,连敏珠都很少留在身边。她不再练琴,转而迷上了抄经习字,每日都要在书房里苦心研习上好几个时辰。——那一遭关键转折之事,虽然谁都没有说破,但敏珠还是很快就查清了症结所在:宫女采绿是丽妃娘娘一早钉在琴微殿里的耳目。
到底不甘心,寻个机会将此细细报给云裳听,孰料她却是恍若未闻一般,埋首继续抄经。直到她问得急了,才随口应一声:“罢了,随她去吧。”
后宫算计,永无止息。就算去了采绿,也总会有别人。
这宫里人心险恶也不是头一天了。女人间机关算计的事,她自来就不爱用心,此刻更加不放在眼里……停了笔,眯眼打量了一会儿绢纸上泥金秀丽的字迹,嘴角流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
公主的婚期定在十月。
不出所料,出于那层避嫌的考量,沐风行已然上书辞去大部分的官职。大婚一毕,他身上剩下的便只有个驸马的虚衔。沐家那边四平八稳,一片欣欣喜色,虽然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看得出沐相辞官才是明智之举,可沐梓荣到底还是舍不得轻易放手。根基未动,富贵荣极。他仿佛是在赌,赌帝君对元公主那一点顾忌,赌这一场联姻,能使情势不至于走到两败俱伤的结局。
云裳知道,虽然眼下沐风行还有些急流勇退的余地,但对她来说,情势却已是拉满的弓弦。
只差一点……很少的一点点!
她继续埋首抄经。字字虔心。这是给元公主大婚备下的礼。她诚心的祈祷,盼他们能平安和美,携手终老!
抄着抄着,忽然想起那年跟他在月老庙。参天古树垂下万条红绦,红线牵的字条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祝祷。归结下来,拢共不过是这么八个再普通不过的字。
当时她便感慨:多简单的一个愿望。却有那么多的人求不到。
抄到极累的时候,她从抽屉的夹层里抽出那本薄薄的册子来。思忖上好一会儿,才在上面又添几笔。烛泪点点滴滴,一直烧到天明。她摩挲这手中薄薄的册页,辗转反复,独自坐在窗下,一直挨到太阳升起。
眼圈一日日乌青下去。容颜憔悴,衣带渐宽。敏珠只当她是因为失宠而心生怨郁,却不知她心里藏着多大的一个秘密。两个月的光阴便这样随着一卷卷经书被抄了过去,再次从册页上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满山红叶深锁宫门,秋光如琥珀般晶莹剔透。
良辰美景,她换上最隆重的贵妃吉服,镇定自若的前去观礼。
远远看看他们怎样眉目传情,执手相牵;如何结发合卺,共诉誓言。人群背后,笑吟吟道一声恭喜。话音落下的时候,心里暗笑自己。原来,彻底把自己锁进假面之后,这一切做起来竟是那么的容易。
婚礼的间隙,她留意到白宸浩一直看着她。似有若无的目光绕过来,她却不动声色的回避。采绿跟他说了什么,全部的真相,来龙去脉的过往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此刻于她,已不重要。
她只是默默的等,暗暗的急。强忍着所有的情绪一点点归拢梳理自己。她知道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将手攀上弓弦,猝然放出那支长箭的契机!
寂寥的长夜里,她对着月光下的铜镜,对着镜中怨郁看向自己的那个女子,微微的眯起眼来,不动声色的笑。
“你虽不能再掌控我,却也不必灰心丧气。”眼底的冷意,从未如此之清晰。“我不是你的棋……但这一程结局,倒是真的会如你意。”
镜中眼眸亮了一亮,“你当真?”
她点点头。“纵使死别,亦不生离!”从他绝情而去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花朵。人人当她是棋,就连他,对她都不再疼惜。她找不到理由再去压制自己。
她要亲手放出那只箭,却不是为了她——“恨意令人清醒。”她对着那镜子说,“急切无用。想成大事,需得耐下寂寞,慢慢谋算。”
所有道理都是他教的。那年在城外,他带她看焰火,五彩斑斓的花朵在头顶炸开的时候,那个人握着她的手心,轻声对她说:暗夜绽放在天幕的烟花绚丽,背后却藏着无数能工巧匠的良苦用心,必须要将无数颗的珠药密密匝匝一起锁紧在封闭的匣子里,才能在点燃引线的瞬间炸开最最绚烂的回忆。
一如寂玄山上漫山遍野的海棠。憋了整年的力气,只是为在春风拂过的某一时刻,突然间怒放出美艳招展的花枝。
花如是,火如是,人心,亦如是。
拼尽全力,开到荼蘼,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