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你爸说,别让你考到省外去,就留青弋考师大要么电大,出来考个好找工作的编制成家齐活。”周文语气轻松,幸灾乐祸的笑意里又带了点儿怜悯,手往嘴边上一搭,闹得就跟着计划多不能让人听见似的,小家子兮兮,凑近带着股头发上沾着陈旧烟味。
“还说然你改名字,老太太提的,说林家的孙子老姓李像什么话,都离了,必须改林,林鸢。”说到这儿嘴巴一扬突然乐了:“你说林鸢多难听啊,还羡鱼呢还林个屁鸢,哎我说的这是个成语吧?临渊羡鱼。”
裤裆那块一大团尴尬的水印子,裤筒凉飕飕地贴在r_ou_上。李鸢想说,我上哪儿去他们管不着,我考哪儿,我姓什么,我自己决定。再一想,这话说给他听有用么?说给这个脑仁子不知道可有粒花生米大的二流子听有意义么?没必要说。
——又极其想说。极其想把这些话掷地有声撂他们脚面上,砸他们个狠的,疼的跳起来叫骂最好,省的一个个张着张大嘴,只知道成日逼逼别人家的闲事儿。
可到底是怂,只能把这些话一遍一遍,涂完答题卡反复确认检查似的说给自己听。
我不留这儿。
我得出去。
出了青弋出了这帮人,哪里都行。
李鸢刚换了裤衩,把努努刚揽紧怀里,林以雄的电话叽里呱啦地就来了。李鸢打算着没接,手特么一抖按了接听键,手机搭在膝盖上就听扬声器那头的林以雄的一把亮嗓子。就他这分贝和浑厚度,半夜里逮贼才是绝杀,一句“你他妈有种别跑”猛扎扎亮出来,犹如一剑当喉,蟊贼得吓得原地翻跟头。在ktv飙歌,《天路》那调子分分钟吊上去还带拐个弯,不服不行。
“您喊那么大不扰民么?”李鸢不得已把手机端上来贴耳,揪了把努努的猫须,“片警被报警你们怎么算?”
“你少跟我来这个啊。”林以雄在那头一昂下巴,“没问你还,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也不跟你n_ain_ai姑姑打个招呼?”
“您不知道汤洒我一身啊?”
“洒你裆上也没烫你嘴上,你就掉油锅里也能喊个救命吧,过来说句‘我先回了’没工夫?”
李鸢顿了两秒,低头lu 了把猫尾,索x_i,ng直说了:“懒得打招呼。”
“嘿你——”
“我回都回了您还打电话过来,准备让我折回去给他们鞠躬道歉是怎么的?”李鸢打断他,“不继续讨论非要我改姓的事儿了?”
李鸢这话说的赌气了,因而讲完,自己也后悔提了。
林以雄的鼻息在扬声器那头均匀响了两三声,最后一声吐纳稍,显得深重,“我又没同意。”
您没同意。
“您没同意,n_ain_ai跟大姑逼着我妈拿小孩儿的时候您不也不同意么?结果呢?”
“我那是——”
“您别说了。”
林以雄跟李鸢说话得气得心脏病发作,这世上最欠捶的行为莫过憋着股劲儿想要你个解释可又非不听你解释,这作劲儿也莫过在两类人身上,一,情商为负的恋爱期智障少男少女,二,熊儿子李鸢。
“滚蛋!”
林以雄嘟嘟挂了电话,李鸢听他急眼了,登时就像一层薄纸使指头咵嚓戳破了个窟窿眼儿,爽了点。李鸢仰躺在床上,想起夏青原先并不怎么受n_ain_ai的喜欢,老太太一惯把亲孙与外孙分得很清楚,大姑为此相当的不悦,且懊丧,和她母女关系冷而生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从不带夏青热脸贴冷屁股,来看她这个外婆。夏青对林家人惯常地冷而漠视,李鸢其实也很可以理解。是自己,恐怕更冷,恐怕更要嗤笑不屑。
倒是小时候的自己,典型的林家样貌,机敏开朗,很讨长辈的喜欢。明治的进口巧克力或是海南带回的新鲜芭乐,除了自己谁都没有。只是老太太在疼宠他的同时,每每都要还不无遗憾地加那么小声一句:好好林家种,非要跟他李家姓,什么东西。
问过李小杏,初中的时候,问她,我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和妈妈姓不和爸爸姓,好怪啊。彼时李小杏答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神色却恬静而淡淡甜蜜,说没什么,谈恋爱的时候就和你爸商量好了,小执念而已。
这话搁谁听都显得证据不足,谁信啊。又正巧赶上那几年狗血lún_lǐ大行其道,出轨私生有情人终成兄妹,李鸢有一搭没一搭跟着李小杏看两眼,分分钟顿悟了j-i,ng髓,往自己身上把模板这么一套,有大半年都在私底下默默咂么,心想——我特么不会是我妈私生,我爸是个接盘的吧?就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得亏是李鸢没求证似的问出来,要不得给李小杏林以雄俩人混合双打活揍死在床上。
但只为这个姓,李鸢几乎就怨不起林以雄的窝囊,懦弱,是个不做丝毫争取只会指责他人而全然不看自己的无能软蛋。因为这个姓,他相信他爸爸曾经真的很爱妈妈,曾经勇敢地扛下了林家的目光环伺与高压,坚持让自己姓李,只为了他俩恋爱时的一个随口约定。只是如今再提,物是人非事事休似的,该妥协的都妥协了,都是《故事会》后头印着的那几则不痛不痒的笑话了。
游凯风电话来的时候,李鸢几乎已经仰在床上要睡熟了。游凯风的铃在李鸢直板机上设置的是特别提醒,铃声和旁人的来电铃声不同,是断眉唱的那首《ain》。李鸢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