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车不打麻烦我。”存完档,李鸢把手机塞回兜,“坐一次五百。”
“我靠,一段时间没坐你也太黑了。工商局管不了你了?五百?”彭小满卷起报考志愿抽了他一下,“高二那会儿每天两趟都风雨无阻的,照你这么说我欠你十几万的债了呗?”
“说吧怎么还?”李鸢撑起车,蹬下脚踏,拨了下铃。
“我折个价,你上我一回我按一万收。你算算你是不是还倒欠我不少?”
李鸢笑得不行,“报会计吧,你肯定行。”
青弋雨后,路上像飘摇着濡s-hi的熟纱,织成黏濡的网,网着盛夏。路上积水倒映红黄的天穹。
“老班建议我报理科里偏文的专业,适合我这种和高数八字不合的人。”彭小满嗅了嗅李鸢衣服上的味道,“或者文理兼收的,利南园林的应用心理学比较招不满,选那个比较稳,利南师大他让我报广告学,填的时候勾选服从调剂,基本十拿九稳,说我省排名还行。”
李鸢扥过他一只手,放到自己腰上贴着,回头问:“兽医学跟畜牧养殖不考虑了?”
彭小满卷着书又抽他一下。
李鸢迎着水唧唧的黏风乐。
“老班还问我以后想做什么工作。”
李鸢突然也想知道。他从来没问过他,被告知他自己是个没什么抱负和理想的人,就信了。但硬要说一个呢?
“我以后想当语文老师。”彭小满说完自己笑了,赧然似的,“是不是得为中国教育界默哀三秒?”
李鸢没急着怼,脑补了下他大宝贝儿西装革履站讲台上指点江山的样子,差点笑,差点硬。
“结果老班骂我分科的时候选理就是脑子进水。”雨后夕阳的颜色淌到路上,彭小满对着天盖张了下五指,五指缝里就染满了米红,“他说那就可以定目标考研了啊,考985的汉语言文学。”
拐弯遇上乌南江,虹桥散了,沿着滨江路,鹭洲是江心漂浮的一片森绿的叶。
“我觉得挺好的。”彭小满抓着座椅向后仰,吸进口水汽,“能进步,有目标,就觉得能离你很近。”
“你不努力也能离我很近。”李鸢补充:“负距离,无间隙。”
“非要在我耍文艺的时候说黄么?”彭小满蹬了车身一脚,车身一晃。顿了一下,他翻开手里的志愿报考指南,抽出里头夹着的一张折起的纸,展开,捏了李鸢腰一下,说:“大宝贝,我给你念一封情书吧,不用谢。”
“什么?”李鸢挑眉笑,“哪抄的土味情话?”
“我特么给你车胎踢爆,不念了不念了。”
“念念念。”李鸢服软,捏捏腰上搭着的他的手,“宝贝你念,我听着。”
纸也被镀上了赤金色,热烈,曛然。彭小满盯着纸,盯得快不认识那几个他写的字了,才清了嗓子,开口念:“保证书,兹证明,鹭洲中学高三年级二班彭小满,与高三年级儿班李鸢,为积极,健康的……情侣关系,本日贴吧匿名帖均所言属实,其影响或将妨碍我与当事人正常学习活动,特恳请校方接纳事实真相,开通校风,明净校园,给予学生尚勤、勤学、守纪、立德的学习环境。特此证明,此致敬礼。”
李鸢按闸,正巧就挺在晚桥桥头前,世情人物被雨涤净。
“什么?”
“草我念的一遍你没听见啊?”彭小满纸藏在背后,笑嘻嘻地看着他:“兹证明,彭小满和李鸢,为积极健康的情侣关系。”
李鸢转过身,沉默不语地去扯他手里的纸,彭小满躲着不让,背过身护在怀里,后来琐细快速揉作一团,撕了粉碎。本不想破坏公共环境,忍着没撒,架不住江风优柔,刮跑了三两片雪白的,蝶似的舞去江心。
“我和你是积极健康的情侣关系。”彭小满攥着纸屑背着手,对着他重复。
“是。”李鸢点头。
彭小满对着桥对岸。暑假还没放,来往着形色的学生。
“我和李鸢是积极健康的情侣关系。”挺大声。
李鸢嫌他傻且尬,又舍不得说,也望过去,说:“是。”
学生耸眉探视向他俩,接耳私语,彭小满才把t恤领口往头顶上一遮,蒙着脸一指前方:“脸丢尽了,撤撤撤!”
李鸢失笑,重新蹬起车,“唱个歌听。”
“唱一次五百。”
“给了一千唱两首,微信还是支付宝?”
“土豪惹不起。”彭小满笑了五分钟,才凑过去问:“英文的华语的粤语的?抒情的摇滚的电音的?”
“没有快板专业给你报么?随你。”
“就,《我的名字》,调不高。”
“哪个?”
“嘘——没听过就给我闭嘴听!”
李鸢禁声比ok,将车蹬快,带他跃进风里。
“拜托你大声怒斥我的名字,
我要赌气向远方跑去,
如果没有这些声音,
我还搞不清,
多远才算是离开的距离,
在死缠烂打的青春日子里,
无非挣扎得也就那么几个问题,
我习惯在包里藏一瓶百无聊赖,
打发人间的白云和苍狗,
设计睡着的未来,
我庆幸那些难堪正中我的下怀,
让我怀疑我的存在,
最后笑了起来。”
(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