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井超市里,来来往往的人潮中,童瑀第一次在这个女人面前觉得烦躁了。这个情绪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自己。她突然觉得看着她又不能太靠近,简直是一种折磨和煎熬。她明明就在一个触手可及的距离,自己的手却只能空落落的垂着。她的气味就这样似有似乎的飘荡在她周围,而她敏感的鼻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体内的冲动。心中的那种莫名的焦虑又上来了。她的嘴角抿得很紧,她的眼角开始下垂,她的脚有点不耐烦地抖动。
我只是,仅仅是,单纯的想,牵着你的手而已。
啊……心烦!我不是圣人,我无法抑制我的yù_wàng。可是,可是,一颗心被一个人完全占据又无法得到释放的焦灼感,几乎让我被浮躁的心跳吞灭啊!
童瑀就看着超市收银线上那个收银员姐姐,莫名的冒火了起来。
“你快点好不好啊,慢腾腾的绣花呢!”轮到她的时候她故意找茬儿,惹的前面那个买菜的老奶奶很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一定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这里买菜怎么就没觉得人家是在绣花呢。
“对不起……”收银员姐姐还算很有礼貌,因为身边正站着腆着大肚子的经理吧。
苏唯站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眼睛。她略略的叹了口气。其实刚才在医院外面的时候,走向汽车的那几步路,她松开了她的手的瞬间,她也难过。这怎么样都是一场疯狂的叛逃,带着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和对以往的否定,带着一身的期盼和责任,她就这样跟着一个孩子一样的人,逃了。
然而童儿,放开你的手的时候,我比你更疼痛。我还不能坦然而安然的站在阳光下,任凭你牵着我走向何方,因为啊,我的背后还有不止一个阴影。你等等,再等等,我说过我不希望你的手没有相握的力量,但是我也希望我们是安全的。我可能很残忍,因为我还需要力量来为我们筑起一道安全的屏障。
哎,苏唯。我原来真的是个孩子!我连我的感情都无法抑制,我连我的情绪都无法控制。你想的这些,我都知道我都明白,但是我就是没做到。我只是懊恼,我就是心急,我还浮躁。为什么司马相如这么狂?因为一曲《凤求凰》,惹得世上无数痴男怨女梦癫狂。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使我沦亡。我早就沦亡。
童瑀叹了好长一口气,在王府井狭窄得有点过分的扶梯上面。
“你不开心吗?”苏唯轻轻的问。其实她知道她不开心,这孩子什么都能写在脸上,却总是习惯了缄默的态度,习惯了让别人来看见来发现。
“没有。”她笑得勉强。
汽车在开往白水河的路上。一路无言。这城市的很多个地方,总是会在最不合适的时候,令我们想起不该想起的事情来,然后令我们几乎沉湎在回忆中。在经过红星路口那个下穿隧道的时候,头顶的橘色灯光,混合着路面天窗投射下来的阳光,一段一段的诡异。这一段段的光亮,扫射在童瑀面无表情的脸孔上,令苏唯莫名的也烦躁了起来。
冲出隧道的那个时候,苏唯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包括天窗。成都平原独特的湿热空气迎面扑来,带着点幻灭的窒息感,和着外面繁杂的汽车声音,一下子就把情绪点燃了。
“你不高兴了。我知道。”她这么说。
“……”童瑀不语。她穿着短裤的双腿懒懒的靠在座位下,没有伸直。她的手就这么随意的搭在双腿边。她的脸孔没有表情。她的嘴角甚至有些冰凉。
“你说话。”苏唯看了她一眼,尽量抑制自己的语气。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些微微的用力。
“……”童瑀就是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