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的走走,就是个剪影。相机可以随时待机,尤其是纯子,连房顶的猫都不放过。她喜欢这里。
姑苏,姑苏。她是典雅的,于是文人骚客才子佳人,铺就了一条风雅的道路。她是精致的,于是王侯将相看不中这块氤氲之地,因为狭小的后院甚至养不下他们狂烈的战马。这里狭窄的街道,铺不开帝王浩瀚的仪仗队,却可以给墙内的佳人,带来整日的情愁。这里斑驳的月夜,无法开展政治的争论,却可以给才子一壶温润的酒,铺开一张雪白的杭宣。这里注定是没有金戈铁马的血腥气味,却多出了好几里长的愁苦暗香。老旧的月白袍子,莹润的玉石钗子,腰际似有似无招摇的香囊,似乎在寻唤着那边羞涩的女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个女人,陪着自己,看过了姑苏的多少风景啊。然而童瑀却一直偏执于一段不可自拔的戏。那是被台湾著名国学大师俞大纲誉为的“中国最美的声音”,苏州评弹。
在苏州护城河上,坐在摇摇晃晃的船舱里,对面的戏子用呢喃般的苏州方言,咿咿呀呀的唱着《梁山伯与祝英台》,童瑀的泪水,霎时间落了下来。那个时候的童瑀,心里还念念没忘那个连样子都快模糊不见的女孩子。那吟唱祝英台的戏子,纤细的手指在琵琶上拨弄出慵懒一般的声调,童瑀忽然觉得对面的纯子那样的陌生和遥远。梁山伯穿着灰色的长袍,表情木然的和着祝英台悲怆的强调,他手里的小三弦,和着琵琶的拨弄,像在切割她的伤痛。
十八相送啊,“七巧之时,万望你梁兄早点来。”遥看意中人的背影,究竟还是那样的痛彻心扉。梁山伯踏上渡船的那一刻,祝英台止住了泪水,却止不住满目的思愁。你还未离去,我就开始想念你。
后来在南门桥头的大茶馆里,戏台上梁山伯和祝英台继续着他们的故事。茶还未凉,眼底已经湿润了。这次他们穿了更加精致的戏服,站在高高的戏台上,化着颜色分明的戏妆。梁山伯湖蓝飘逸的戏装里,童瑀却看不到一丝哀愁。但是祝英台淡然的眉眼,到底还是有着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愁啊……
再后来是太监弄里的评弹馆里,有同行的朋友为她买戏,她没有一丝犹豫的点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十八相送。那女子,着一身暗淡的墨绿旗袍,胸前的纽结带着丝丝点点的亮。那男子,一身老旧柔软的月白袍,苍白的容颜当真有梁山伯的风采。她细细地唱,他轻轻地和。馆里茶香四溢,童瑀看着看着,听着听着,竟然又一次熏出了泪来。她就斜倚在扶手木椅里,看着他们以窗为幕景,以地为戏台,在狭小的弄堂里的二楼,哼唱了千年的爱情悲剧。碧螺春在白瓷茶碗里舒展开来,细细的茸毛飘荡在茶汤里,香也香不过两盏水。祝英台等了足足三年,把呆头鹅等成了自己的情郎君。不晓得祝英台的这碗茶,香了几盏水。
照理的,不唱完她即要求离开。同行的人早就在楼下的茶壶店铺里等的不耐烦,自然没多问就依她离开。想想看,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女子,手掌一碗碧螺春,宁静的坐在弄堂里的戏子面前,听了许久的吴侬软语。另一些成熟儒雅或者年轻时尚的友人,听着永远也听不懂的语言,却愿意等着眼前这个人的沉醉其中,把这出戏看成了自己的一出戏。这怎么看,都好像预示了即将到来的万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