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绕过阿伏兔身侧,走近那条小径口,然后蹲在银时侧边,歪头一瞧。
曾经带给神威震撼的坂田银时自然是没这么容易死,这个男人因求存生机急促呼吸,其躯干颤抖得不停起伏。
神威印象中的坂田银时,是有着地球人罕见的银白卷发,身着黑衬衣,外披两袖渲染浅蓝流云纹和服,腰间别有质材普通却能与子弹匹敌的洞爷湖木刀,一副jump周刊会出现的男主角命相;然而旧有的回忆们褪了色,眼下取而代之的是,马尔济斯似地双马尾,黑底白花刺金纹的露颈和服,系了绣有一大群橘釉蛱蝶的悬落式腰带,至于那把本该随身携带的木刀则不翼而飞。
若是平常,如何价格高昂的舞妓治装,依旧是不容易隐藏男人高挑肩宽的骨架子,但当这一切泡在血及雨中,面貌模糊不清时,谎称他是哪家置屋妈妈走失的女儿,谁都不会起疑。
只不过,像这样有人半死不活倒在路边,现在已经很少见了;神威由巡宇舰落地,一路徒步进吉原时,便发现了这点。
短短几个月,这座桃源乡确实挥别凤仙的枷锁,改头换面了一番,尽管花街依旧有花街常有的纷扰争锋,不过比起别处的应召站、私娼寮甚至其他星球特设的红灯区,吉原说是目前最为安全的合法xìng_jiāo易场所都不夸张。
而今,暂且不谈百华每日每夜的视察巡逻,单单是这个男人──坂田银时自身的能耐,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沦落到这种地步才对。
神威观察了一会儿,伸手覆在湿淋淋而崩塌的白发,像是能依赖这般接触可以看到什么世纪末预言,又像是对那个预言感到不满意,神威抓紧银时的发丝,如提起战场上敌将的头颅,就这么将他提至与自己目光同高的位置。
「没事吧,武士先生?」神威的嘴角彷佛奶油遇热似地融开一抹笑容。
坂田银时眼边还沾有泥泞与血迹,眼珠子开始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胡乱转动,一直到神威问了那句话,他焦点才徐徐飘到神威身上,停在那笑容,或许是从中找到了某种熟悉感;银时试着抬起已略略发软的手几次,总算捉住神威肩膀,不过其力道说是捉,可能称之为「放」会比较贴切,因此神威并没有特别介怀,反倒对银时接下来想做什么多了好奇心,不自觉连招牌笑也忘了,圆滚滚的眼儿眨啊眨。
要是说些什么讨饶的话,现在就杀了他吧。神威心底是如此打算;与其看到一只丧家犬,他会更愿意把美好的回忆留在过去。
如此这般,打从最初思考起点就搞错了的关系,银时另一只手绕过神威后颈,凑近他面前咬住嘴唇的时候,神威只能由喉咙滚出一声「嗯?」的疑问。
那所谓的「咬」也是无力的,这等程度要是用来吃饭肯定消化不良,恰好倒像舌尖品尝的是草莓芭菲,咬着吮着,将神威嘴唇一边舔到了另一边,也不管现在正下雨,两人脸蛋遍布雨水,银时干脆连同雨珠含入口中,软软柔柔的红舌舔过人中与唇峰,沿路绵延到脸颊向着耳际去了。
这种时候的银时,本以为是无精打采没有丝毫亮点的眼睛,蓦然都充满吸引人的慵懒风情。而至此为止不过是六七秒间,神威想起自己还抓着银时,使力一扯就把黏在自己脸上索吻的家伙拔下来。
神威微微斜侧着身,瞟了眼站在后头的阿伏兔,问:「这是?」
阿伏兔声音无高无低地回答:「十之八九是让人下药了吧。」
两人用两句话,镇定地理解了目前的情况;不过若是拆开外表,好好检视内在,他们的心智状况其实并不相同。
神威的镇定是出自于无知和不解,阿伏兔的镇定在于毕竟年长前者几十岁,各种意义上心惊肉跳的世面见多了,实在很难大惊小怪。
阿伏兔察觉到神威好像起了杀戮以外的兴趣,他看向银时,嘴上却问着神威:「带回去?」
神威想了想,晃了晃手中的物件。
他瞇起眼笑说:「嗯,带回去。」
☆、第四章
耸立吉原中央的日载楼,宛如吉原指标,其建筑是由江户首屈一指的名工匠朗成吉六设计蓝图,特别从日本海外运来质量最好的铁木和柳杉打造,画栋雕梁又繁华气派,过去是作为凤仙个人大摆酒宴骄奢淫逸的享乐场所。
神威自己也曾与凤仙在此一面对饮一面讨论干一发日轮的价码,他当时故意出口折辱了日轮,起因那阵子第七师团团员们经常传言凤仙沉溺于温柔乡中渐渐失去昔日威风,神威想知道老家伙究竟有多喜欢那区区一只小艺妓──却不过几句话,便可把凤仙气得弄死陪酒女,破窗动粗,掀翻了整排日载楼的琉璃瓦,还搞得神威部下一死一残(虽然那一死是算在神威帐上)。
凤仙应该高兴,日轮上位后,投入不少大钱修缮,一砖一瓦皆是按照凤仙生前讲究的质地重建,现在大部分用来接待天人及提供重要宾客夜宿。
事隔多月,与那斩断铁链迎向暖阳的街道不同,日载楼竟感觉什么也不曾改变,每道隔间依旧畅流一幅歌舞升平景象,行书「游」字的巨型灯笼旋挂高空,静静鸟瞰着桃源乡的主干道,假使谁非要看穿这海市蜃楼,或许只有最上两层游廊外紧紧连挨的窗棂如今不曾再亮了吧。
那里是凤仙亡故之处。
日轮在凤仙弥留时,曾含泪骂过他「明明只是想做个晒晒太阳打盹的老爷爷,为什么却建了这样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