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折扇断了之后,锦榭对龙悠的抗拒便没那么明显了,龙悠过来抱他他不会皱眉挣扎,用膳时龙悠给他夹菜他也不会像从前那边放到一边不吃,就连龙悠吻着他的眉眼,他也只是不舒服的轻颤眉睫;承龙殿里的不少人都认为这是好事,只有龙悠,心越来越沉。
更甚的,锦榭靠在汤池里睡着,被龙悠穿好衣服抱到寝殿里这般亲密的事情他都无动于衷了。待看到寝殿里的小太监纷纷低着头高兴时,龙悠心中一叹,他知道锦榭这是已经放手一搏了。
锦榭如今的精神比常人困乏些,今日和锦嫣说说笑笑聊了不少事,到此时沾了床眼皮立马倦怠的合上,论不及此刻他被谁抱在怀中,眨眼就睡着了。
龙悠哭笑不已,难得锦榭不再排斥他,这么安静的睡在他身边,只可惜,是这人破釜沉舟的最后一击了。睡着了的锦榭总是微弯着嘴角,柔和而优雅,像是梦中有什么十分高兴的事发生。
龙悠想起从前锦榭说的,在他梦里总有一个人,困扰着他,因那个人辗转难眠数个日夜,他忽然有些嫉妒那个人,但更多的是羡慕。阿榭,朕何时才能入你的梦呢?
不久,龙悠也沉沉睡去。
中了软香的第八日,锦榭起来后找承龙殿的小太监要了几本书,小太监受宠若惊的笑开了花,奔着跑着去皇宫藏书的文轩阁的内侍听闻是锦大人要书,当即开了方便之门。
只要不出宫门,宫里传什么都快,小太监抱着一撂子书籍到承龙殿的事,龙悠下了朝便知道了。龙颜大悦承龙殿的奴才每个都得了赏赐,又得了陈总管一通嘱咐,伺候起锦榭来便更加用心。
锦榭坐在小太监布置尽心的书桌上,全神贯注的阅览着手中的书籍,时而皱眉深思,时而提笔批注,再将要翻过去的那一章写到一本空白的书页上,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小太监进来提醒了两次锦榭该用膳了,锦榭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小太监犹豫了一番还是将消息报给了皇上,龙悠听了放下折子亲自回了承龙殿。他进入内殿时锦榭仍低着头在写字,走近一看才知他在修史,修前代宣朝的史书。
龙悠低着头看锦榭落笔勾勒,觉得骄傲无比,锦榭的字是那年科考中最出挑的,而这文笔,相较于前代留下的那本错字含糊的史书,锦榭眼下修的,一如他此前的风格,面面俱到,十分中肯,一切但凭后人说。
龙悠在一旁站到锦榭将这一章全部修完还要去翻下一页时,握住了他的手,道:“阿榭,修史固然得你花心思,可不能耽误午膳啊。”
锦榭没去看旁边的人,只是面无表情盯着龙悠握着他的那只手。龙悠无奈的松开,坐着的人将翻到的那一页放上书签,起身走到外殿,小太监们已经将饭菜布好,锦榭兀自坐下,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原先龙悠见锦榭忙着便没想打扰他,自己已经在让陈公公伺候着用完膳了,如今坐在这里看锦榭吃的那么斯文从容,忍不住也喝了一碗汤。锦榭吃的不多,吃完就继续坐在桌前看书修史了,好几次龙悠欲言又止,想提醒他吃完久坐对身体不好,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背着手走出去,他也还有一堆朝事要处理啊。
当然,走之前,承龙殿的太监们又得了一通嘱咐。锦榭修宣史,从宣祖帝起,分析着黎王府和护国公府的作用,前朝史官对这两府的态度更多是不可存祸国危天下,所下文笔也都是贬低的态度。可锦榭不一样,他通读了多本宣史,了解了宣朝发生的所有大事,写起这些将文笔着重写实,必要之处也有他一点褒赞之意。
待史官写到最后一代黎王黎芳顾时,哪怕是同一件事,正史和野史里的态度也更加大相径庭了。
“少年从军,功在于民;三宫联姻,还后于君;谨授皇嗣,天下福临;了无挂碍,请辞归隐;终身未娶,有情无情...还真是位传奇人物。”锦榭读完这位最后一位黎王的一生,给了这四十个字的概述。
这位黎王一生尽是浓重的色彩,只有情感一事在当时成迷,没有一处记载。“也是,黎王府担负如此之重,将兵权交还皇室是明智之举,可终身未娶不留子嗣...该说你不慕富贵不恋权势还是该说你太诚挚实在了呢?”
锦榭叹了叹,在落笔记载这末代黎王时,字里行间尽是掩不住的夸赞,脑海里时不时想象平日里一身深色装扮,一上战场便只着白衣的百万兵马大将军,然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再也停不下来。
连着两日,锦榭的心情舒畅了许多,龙悠知道了,偷偷派人去民间搜寻宣朝的史书,三十名摊子快马加鞭往各处而去,尽最大力的完成皇帝交托的任务。
锦榭又做了一个梦,一身白衣铠甲,手持一把长剑在战马上与头上裹着布巾异国士兵周旋,哪怕筋疲力尽也不往身后的城门退后一寸,锦榭看着士兵举起长/枪向他冲来,他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一般动弹不得,眼看着长/枪没入他的身体,那一刻他感知到了死亡的恐惧。
可只有一瞬,长/枪带着士兵穿过他的身体,毫无阻碍的往那个将军刺去,他还来不及多喘几口气镇压住心头的恐慌,来自内心深处的某种本能驱使他转过身去,长/枪已在那个白衣将军身前,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周身血液沸腾漫上心间,冲上头顶,本能的,用他从未有过的语气喊了一句“芳顾!”。
“芳顾...芳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