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泰看完,当场嗷嗷大叫:“贺成弘狗贼,太子为护江山黎民,在此浴血征战,他为了争权夺利,竟如此不顾大局,恶毒之至!愚蠢之至!”
唐迟叹息了一声。
李宕年过半百,膝下原有三子,三年前长子次子皆战死沙场,夫人因此悲痛而亡,仅余一幼子,不意被魏王拿捏住了。慈父之心,大约煎熬不过,犯下大错,干脆一死了之了。
唐迟对李宕之事不予置评,只道:“太子威望日甚,此次若击败匈奴人的进犯,更是一桩天大的功勋,难怪魏王忍不住了。”
魏王贺成弘乃冯皇后所出,论起武略之才自然不能与长兄贺成渊相较,但其颇具文韬之能,胸有丘壑、笔下锦绣,连几位当世大儒都赞赏有加,且其生性谦恭温和,在朝野上下中素有贤名,与贺成渊的暴戾之名大不相同。
本朝向来重文轻武,肃安帝本身就是一位文治之君,他尝多次对人言:“魏王类朕。”
振武王姬家已经覆灭,姬皇后也不在了,没有人知道太子贺成渊在肃安帝心中到底还有多少分量。唐迟和朱三泰担心,若贺成渊失踪的消息传回长安,保不齐第二天肃安帝就要另立太子,届时,哪怕贺成渊再度归来,也于事无补了,故而这两人死死地瞒住了这个消息,宁可被匈奴人打得节节败退,也咬牙不向朝中求援。
如今守得贺成渊归来,却又出了李宕和魏王之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复起,不能省心。
贺成渊倒是冷冷地笑了一下:“贺成弘竟然能和匈奴人勾搭到一块去,有点长进,我往日是小瞧他了。”
唐迟皱眉:“魏王这厮素来狡诈,又有冯皇后为他撑腰,单凭这一封信,恐怕不好治罪于他。”
朱三泰怒道:“老唐你说什么丧气话,难道我们就这么善罢甘休不成?”
贺成渊微微抬手,止住了下首二人:“你们不要再多议了,贺成弘乃我必杀之人,何需凭据?此乃后话,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匈奴人,你们且说说看,目下是何情形,我这一路过来,听说你们又把安西五镇给丢了?”
说起这个,唐、朱二人头上就一起冒汗,期期艾艾地把战况报了一下。
贺成渊长身立起,一边听着,一边吩咐侍从为他更衣披挂。
他在帐中脱下了那身满是尘土的青布短衫,□□着身躯,直接穿上了黑色的铠甲。这半年的时间,他没有丝毫变化,那厚实的肩膀、精壮的胸膛、劲瘦的腰身,无一处不显示着浑厚的力度。
他接过了长剑,剑光映在他的眉宇间,如烈日灼灼。
“一群蠢才!”他冷着脸斥责,“耶鲁阿齐已死,余下的不过是虾兵蟹将,你们居然连这都撑不住,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唐迟和朱三泰羞愧难当,恨不得把脸埋进土里,但听着贺成渊的斥责,他们反而觉得身心舒泰,只要有主心骨在此,百战不惧,被骂上几句又何妨。
其实论理说,唐、朱二人加上李宕,跟随贺成渊征战多年,皆是当世名将,亦可抵挡匈奴残部,但唐、朱二人忧心忡忡、李宕做贼心虚,三位将军皆无心作战,导致一退再退,失了战机。
但现在贺成渊在此,两位将军精神抖擞,恨不得立马杀出去和匈奴人大战三百回合。
朱三泰挥舞着砂钵大的拳头,嚷嚷道:“太子,让我打前锋,这些日子我真是憋够了,今天定要大干一场才舒坦。”
贺成渊迈出了营帐。
此刻,天已经亮了,一轮白日磅礴而出,阳光刺眼。他立在晨晖下,身形如同山岳之巅的青松,苍劲挺拔。
“传令三军,出战!”
战鼓声轰然敲响,沉重而雄厚,急促的鼓点击打在人心上,激起了热血沸腾。黑底金字的主帅大旗再次升起,在风中猎猎作响,狂沙飞卷,战马仰首嘶鸣。
是年夏末,贺成渊复出,率部出战,不负铁血之名,大败敌军,匈奴部三十万人几乎被屠戮殆尽,千里赤血,万骨枯白。
匈奴人在贺成渊疯狂的攻势下,完全退出了安西都护府,一路逃窜到乌兰多大漠的腹地,此后数年一蹶不振。
很少有人知道,从战场上归来后,贺成渊抱着头,从马上一头栽倒下来,昏迷了数日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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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点着迦南沉香,这是肃安帝喜爱的一种味道,安静而清冷,仿佛是山涧底下的泉水里生出了青苔,袅袅的烟气弥漫开,在这初秋的时节,无端端地又平添了几分凉意。
肃安帝端坐在龙案后,看着跪在下首的贺成渊,他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这个儿子了,此际见面,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略一颔首:“起来吧。”
若是外臣立此大功,肃安帝少不得要多多体恤、好言褒奖一番,但对着贺成渊,他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丝毫没有奖赏之词。
毕竟,那已经是太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经不能再进一步,何况,那是他的儿子,为他效命自是天经地义。
故而,肃安帝只是道:“这次的战事时间拖得太长了,固然打退了匈奴人,但是损耗的粮草和钱财都十分惊人,户部和兵部的人在朝堂上三番两次为了这个争吵不休,闹得朕头疼,太子,这次朕对你有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