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说一句,就走近一步;每走近一步,张琦虹就多抖一分,到后来她硬生生抖成了帕金森症,宋聿似乎是于心不忍,站住了。
他回头看了眼昏睡在地的何旭和林虞,忽然问:“弑神者的‘弑’……是哪个字?”
张琦虹愣了愣,面孔一瞬间白得几乎透明。
宋聿居高临下的觑着她,忍不住笑起来。
笑了没两下就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只能咬紧牙关细细抽气,待捱过这一阵,还是忍不住挂着抹笑,但张琦虹抬头匆忙一瞥,发现他眼中并没有笑意,像两个黑漆漆的玻璃珠,疏离到可怖。
她忙垂下头,轻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宋聿说:“樊胜国也是被你们吃了的?”
张琦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只有毛桂民和胡程。”
这样一来,毛桂民能接住那发必死的子弹,胡程能调动何旭腰间的匕首,还有最开始偷袭他们,那个蛇一样的玻璃,全都说得通了。
宋聿又沉默了好一会。
一是气力不支,他现在的力气也就够站着,捧着个电球装模作样,要真打起来,估计肉搏都不一定拼得过人姑娘家;二是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呢?
语言和想法总隔着一堵墙,尤其是现在,宋聿痛恨自己词汇的贫瘠,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张琦虹则完全被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唬住了,她躲在一旁,亲眼见证了毛桂民和胡程相继被杀,那是她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山,就像珠穆拉玛峰一样,却被人轻而易举一下撂翻,这冲击来得太大,直接把她脑袋吓成了一团浆糊。
宋聿攒了些力气后,环顾四周,发现了被遗落在一旁的夜视眼镜,他不动声色的挪了过去,摁了眼镜腿上的信号。
回头看着傻愣愣盯着他的张琦虹,想了想,扯了个话题:“你为了加入弑神者,杀了三个飞鸟的人……它们,”他指了指在地上堆成一座尸山的流浪狗,“这么重要吗?”
张琦虹听了,呆滞许久的脸上,忽然扭曲出一个笑来。
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她目光眺向远方,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差一点就死了,我爸那时候做生意忙,我妈整天出去搓麻将、跳舞,家里根本没人看着我,我一个人在家呆着,忽然来了贼。”
“晚上,大半夜的,我起床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的,我那时候小,一见着有陌生人就尖叫出声,小偷当场就想杀我灭口,是我家的‘阿苗’,”她比了个手势,“大概到腰这边的一条,黄色的土狗,冲出来挡在我面前,为此它挨了十多刀,浑身是血,我当时差点以为它不行了,但最终它活了下来。”
宋聿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恭喜。”
张琦虹“哈”的大笑了一声,声音像枪子儿,生硬冰冷的往外蹦:“不,它当时死了才好。”
“我家本来反对我养狗,那次事之后爸妈也宽容了许多,我就每天和阿苗玩。它可聪明了,你知道吗?它会在学校门口接我放学;我去电影院看电影,它也在门外守着,两个小时一动不动;它甚至还会脖子上挂个小包,给我去买冰棍。”
“是不是听上去特别好,好极了?那你知道吗,我爸后来做生意破产,我妈跟人跑了,把我丢下来,跟我爸过。这老男人一事无成,又不敢对外人撒气,只能关起门来打我,我每次挨打了,就会去和阿苗说说话,我觉得只有阿苗才是我的家人。”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我爸特别开心,说是家里有大客户要来,我也很高兴,因为家里终于有一大锅肉吃了,我一边吃一边喊阿苗的名字,因为它也好久没吃肉了,但我怎么喊它都没出来——”张琦虹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然后我才知道,那锅肉就是我的阿苗!可笑的是我居然高高兴兴地吃了那么多!我吃了那么多!”
她眼睛血红,撩开了裙子,露出大腿根部一片丑陋的疤痕:“我质问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居然一怒之下把滚开水泼在我腿上,说:‘这不过是一条畜生!’是啊,不过是一条畜生!可是这条畜生救了他女儿的命怎么不说!”
“就因为它是一条狗吗?就因为它是一条狗吗!”
“我后来开始有意识的去救助流浪狗,我见多了那些年轻的时候让它看家,一口一个宝贝囡囡,老了就丢的;也看多了那些搬家嫌远嫌麻烦,遗弃的;还见过嫌狗叫起来吵,就把它声带割了的;因为好玩,所以顺着母狗找到了狗窝,往里面扔炮仗把它们一家都炸死的;流浪狗不小心撞着了他,压根就没攻击的意思,就把狗扒皮抽筋了,皮还特意挂在阳台外面晒的——”
张琦虹突然顿了顿,嘴角扬起了一个突兀的神经质的笑容:“我就在想啊,人呢?人算个什么东西?既然人爬到食物链顶端,就可以尽兴的虐杀其他生物,那我作为神,比人更加高贵一等,我是不是也可以肆意的屠戮人类?”
“所以,当弑神者来邀请我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毕竟只要杀三五个人就能养活基地那么多流浪狗,何乐而不为呢。”
宋聿的翘起的嘴角消失了,垂着眼看她。
张琦虹毫不畏惧的同他对视,她眼角血红,眼睛里却闪着宋聿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