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天耐着性子听萧牧絮絮叨叨这一大段,终于有机会插话道:“那么师兄,你来找我究竟是想知道什么?”
“我就想知道……他的病,还能不能治好?”
病?
如今的心理学诊断标准,早已将“同性恋”从心理障碍里剔除,尽管如今国内的大环境,依旧对这些少数派不够宽容。
然而,谢锦天并没有澄清这一点,只是道:“这是很难根治的。”
萧牧就像个被医生宣判了晚期的病人家属,一脸死灰的颓然,慢慢爬上他的眼角眉梢。
“这世上并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人的适应能力原比你想象得要可怕。”谢锦天义正言辞地安慰道,“更何况,他已经替你做了选择。”
萧牧似乎用了很长时间去消化这寥寥几句,最终苦笑了一下,又沉浸到自己的假设中,“你说,他这样做,是不是怕打扰我?”
“我不是当事人,没法替他回答。”谢锦天忽然就对师兄的难以取舍生出了一阵厌烦,“人都是自私的,没必要道德绑架,你要是能接受他,又怎么会来找我?可如果这是他留下的条件呢?”
萧牧被谢锦天这一番强势的分析戳中了软肋,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抬头看了眼钟,带着些礼貌性质的肯定结束了这场谈话:“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起身,戴上墨镜,萧牧拍了拍谢锦天的肩:“有空来道场吧!最近易杨都来得少了,怪想你们的!”
谢锦天也起身,送萧牧到门口,可就在萧牧拿了伞准备走出去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想让他忘记吗?”
萧牧撑开伞的动作顿住了,回过头来看着谢锦天。
“催眠可以让人暂时忘记一段记忆,或一段感情。”
萧牧盯着谢锦天的双眼看了良久,有一瞬间,谢锦天以为他就要答应了。
可最终,萧牧只是一笑,撑开伞走入绵绵细雨中,站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端:“谢谢你锦天,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我不能那样对他,就算我永远都不能接受。”
回到办公室,谢锦天默默望着外头循环着水流的喷泉,始终在想萧牧最后的那句话。
程衍和易杨,萧牧和他,都有着微妙的相似,尤其是感情中的立场。可同样深陷两难境地的萧牧,却在一瞬间便做出了抉择——他不愿伤害对方来成全自己,和谢锦天恰恰相反。
多么高尚。
谢锦天牵了牵嘴角。
人的一生就是不断地在自寻烦恼,直到无法妥协,才会千方百计地寻找借口,撇清自己的罪责,随后带着压抑到潜意识里的被遗忘的愧疚,继续恬不知耻地活下去。
他倒要看看,萧牧与程衍会有怎样的结局。
易杨走到徐汇区的小洋房下面,按了门铃,却半晌没有人应答。
他没有事先联系过余老师,或者说是故意将决定交给天意。因为不知为何,他有些害怕知道答案。
昨天,昏睡了一天一夜的易杨醒来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都是谢锦天的脸,还有记不分明细节的对抗与失控。如今的他,不只是精神萎靡的问题,他发现他越来越分不清梦与记忆的边界,可每当他向樊逸舟、向谢锦天旁敲侧击的求证,都会发现,那似乎是他自己的问题。
近来,更令他不解的是,一种找不到缘由的悲伤,几乎压垮了他,就像抑郁症的病状。这样无法自控的局面,令易杨有些不知所措,他怕有一天,当他真的病发时,却已失去了自查的意识与求救的意愿。
然而很不凑巧的是,他大学时代的导师,他如今的秘密心理督导余潜并不在家。
易杨往回走的路上,见着路人都缩着脖子快步地行走,而秋风却不依不饶地卷着落叶追赶,他这才觉得冷,一阵一阵地凉到心底。
或许,他该来一场一个人的旅行,暂且远离这个即将跌入冰点的城市。
☆、第十四章 清明上河园
“易杨去哪儿玩了?那么潇洒!”隔壁中医科的陆医生遇到回科室的谢锦天,笑眯眯地问。
谢锦天边掏钥匙边敷衍道:“我哪知道?他又不和我报备。”
“你不是他娘家人?”
这话说得谢锦天十分不受用,尽管几乎全院都知道他和易杨“青梅竹马”的交情。
边上出来倒药渣的小护士还没参透谢锦天的脸色,笑着八卦道:“谢医生现在有未婚妻了,哪还会和从前一样?”
言下之意,便是他谢锦天见色忘义了。
回到科室,谢锦天真有些气闷。但想想也可笑,他竟然会为了这么几句玩笑话而置气。
但易杨的“不告而别”确实令他十分在意,按照樊逸舟的说法,那天下午他出去办点事,傍晚回到家就发现本来昏睡的易杨不见了,床头柜上留了张字条,打他手机,只说是出去散散心,不想见熟人,让别找他,但会保持联系。
这或许是易杨从小到大做得最出格的事了,他向来都乖巧得让人有种这孩子没有童年的错觉。樊逸舟只好电话了谢锦天,让谢锦天帮忙请假,随后约好随时沟通易杨的状况。
谢锦天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找了个借口,麻烦如今当了刑警的空手道的同门师兄,帮忙查查易杨的下落。
“开封?”
这答案令谢锦天很有些意外,他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