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退之淡然处之。“在这个世界上,总归会有我们无法了解的事。”
他没有回到陆地上,反而向地下又深入了些许。顾退之放弃再次和人类取得联系的机会,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研究里。
培育室内的植株健康成长着,它们存留着属于本真的最后的基因。
他们把基地完整地转了一遍,找到基地被锁住时留下的计算机。里面所有的资料已经被销毁,人类生命的密码变成再也不能被窥探的秘密。
信枫说,julian,你不要太伤感。
顾退之不置可否地笑笑,说我已经习惯了。
信枫拉着他走到电梯里站定,按下按钮说:“这不一样,我想要你能看见。”
顾退之说,现在你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不少,果然成熟许多。他闲下来的时候就给自己找事情做,有一阵热爱古典乐,就推着信枫去弹琴。信枫站住不动,拉着他的手臂,手指在他的小臂上摩擦弹起,自己嘴里发出清淙叮咚的玻璃琴音,带着无与伦比的甜蜜。
真理指向清醒,而知觉带来悸动。
信枫的大脑中存着无限的信息,他可以快速地处理信息,却仍需要更新学习。冰冷庞大的数字编码不再无趣,它们在话语交流中变鲜活变生动。
信枫给顾退之念书听,文字放送在脑海中和被讲出带来的感觉如此不同。
顾退之仿佛找到了新的乐趣,他浮夸地对信枫说:“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是ai…天哪,信枫你真是不得了,我都没发现。”
信枫失笑:“你不是自信闭着眼睛也可以看到很多东西吗?”
顾退之撇撇嘴:“我当然看到了很多东西。”他走到信枫跟前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比如说,我的伴侣全能优秀,人性化、纯自动、优质体贴还供我免费使用。”
信枫揽着他的腰,哭笑不得:“julian,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记仇?”
顾退之讶异:“你不知道人类具有劣根性吗?哦,对,你当然不懂,毕竟你不是人类。可是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啊,我就是这样,能怎么办呢?”
信枫心下一沉:“julian,你很介意这件事吗?我记得你说,你很伤心。”
顾退之面无表情:“我没有很伤心,你记错了。但是请你告诉我,你当时怎么想的?”
信枫说:“…我当时,人类历史上和非人类结为伴侣的例子不是很多吗?梅妻鹤子,英国男人娶了自己的宠物作为妻子,印度少女嫁给犬类…我认为这很正常。”
顾退之点点头:“那你后来改变主意了吗?”
信枫皱了皱眉头,认真道:“但是这是人类历史上的少数人的例子。”他有些苦涩地说:“是人们不能接受的。”
顾退之淡然道:“人类是群居性动物,他们寻找同类,然后排斥异类。不喜欢所谓的少数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讨厌同性恋,就把他们关起来烧死;他们不喜欢穷孩子,就欺凌殴打他们;他们看不惯有些人‘异于常人’的行径,却心存忌惮无可奈何,就捂住他们的口不让他们张嘴。他们用暴力、法律、权力把所谓的少数人筛选隔离起来,抨击他们,质问他们,指责他们,给予他们身心上的痛苦,美其名曰同化他们,因为肤色而看不起黑人,因为自己喜欢异性而排斥其他性取向者,因为自己是社会的主宰而凌辱他人的命运。他们高高在上,指点迷津,妄图用高贵的血统洗去这群罪人灵魂里的原罪,自诩如圣人般带来救赎。他们不畏惧万千风浪,他们无所不能,族群是他们的铠甲,言语是他们的武器,他们的王牌则是生而为人。”
他对着信枫侃侃而谈,以至于信枫跟不上他的思维:“julian,所以真的是我做错了吗?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顾退之宽宏大量地点头:“对的,我言而有信,这是人类的好品质。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所以我不管你是谁。”
“在自然界看得多了,就会觉得人类没有什么可高贵自矜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了生存下去,栎树可以在发情期雌雄转换受精传粉,火烈鸟集体求偶大跳艳舞,放在人类的标准中岂不是聚众yín_luàn?”
信枫哄他说:“感谢你让我明白人性的可贵,感谢它们让我懂得物性的神奇。”
顾退之毫无察觉,依然在口若悬河:“所以我没有什么优越感,人类渐渐被边缘化了。”
信枫忍不住打断他:“可是julian,那天手术前你哭了。”
顾退之眨眨眼:“对呀?”
“我以为你在因为我说ai而伤心难过,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顾退之点头:“的确不是。”
这个时候电梯门开了,信枫伸手挡住门板,让顾退之先走出去:“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竟然和一个非人类生活里这么多年而无所察觉。而且还是一个情感缺损的非人类。”
信枫直觉他不是想说这个,便等他继续开口。
顾退之走出电梯门,站在门口等他,却没再说话。
信枫盯着他的眼睛看,循循善诱:“没了?”
顾退之向他伸出手:“你还没出来?”
信枫靠在电梯箱里,说:“你不说我就不走。”
顾退之摇摇头,抬步道:“那你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