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枫从书房寻过来,他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朝顾退之悄声走过去。顾退之睡地无知无觉,信枫弯腰把语音设备关了,起身的时候顺手给他掖了掖毯子。
他直起身环视了一下,看到阳台的栏杆上多了几只风车,正在夜风里悠悠转着。花架上一片热闹,文竹窜出了新枝,不过几天比先前就高过了一头。信枫走过去,轻手轻脚把三个花盆挪动了下地方,看到背后冒出的架子上遍布黑点。
落地生根的种子又落了许多,散落在花盆周围,抖落各处。信枫轻轻把这株植物移开,再把种子一颗一颗捡起来,确认没有遗漏以后,才将植物又放回原来的位置上。他悄无声息地收拾好一切,凌乱的架子变得规整。
信枫在花架前向外打量,阳台外是宁静的星空。他不动声色地隐藏在黑暗里,倾斜的影子落在顾退之身后的空地上,覆盖出一片阴影。
这间阳台是顾退之最爱呆的地方,空间不大但好在舒适干净,虚拟系统足够智能,能呈现出最适宜人类居住生活的环境。声控系统灵敏度也很高,能快速捕捉人声并做出相应的反应。信枫会定期将系统更新,方便顾退之使用。这样即便他不在,顾退之一个人也足够应对要面对的一切。
顾退之看不见以后就不怎么去书房办公了,科研小组出了意外以后,他身体一直不太好,信枫就推着轮椅带他去阳台散心看风景。看不见也没关系,信枫不停地描述,顾退之认真聆听。偶尔他的想象和信枫说出的事物有出入,他们也可以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很久。说的多了,信枫的表达能力仿佛也得以提高飞升,以前他只会说“太阳是黄色的”,“天空是海蓝色的”,现在则会脱口而出“落日大道的景致不仅仅在于血色浪漫,更在于金光铺满棕榈树的瞬间,路人擦肩回首时的眼眸。”
顾退之称赞他舌绽莲花,无论何种景致都能在他这里得到好处,信枫便常陪他待在这里,久而久之他就习惯呆在阳台上了。
信枫漫无目的地在阳台上站了大约一根烟的功夫,又把目光转向顾退之。
他目光沉沉地在角落里凝视着,那些目光仿若化作实质,一点一点描摹过顾退之的脸。
顾退之睡地安宁,夜花风凉,他沉浸在月色里,显得月光很温柔。
信枫看他看地很细致,默默无声地可以看很久。
风车又哗哗转了几圈,信枫被惊动一般回神,他走到顾退之身前,弯下腰把他抱起来,顾退之在身体搬动的时候被惊动了,迷迷糊糊醒过来,含混问他:“几点了?”
信枫把他的头往自己怀里靠了靠,一把把他抱起来,轻声说:“十点多了,你继续睡,我抱你回房里。”
顾退之往他怀里蹭了蹭,手勾到他脖子上:“我竟然睡着了,自己都没发现。”
信枫起身回房,说:“接着睡吧。”
他走地很稳健,把顾退之放到床上后,拉过一旁的被子抖开。
顾退之睁了睁眼,扯着被子盖上,他打着精神问:“你不睡吗?”
信枫给他掖了掖被角:“我还要去书房一趟,白天有些资料没有看完。”
顾退之眯着眼滑下`身去,他的头埋在被子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信枫给他调暗床头灯,转身离开了卧室。他在书房里忙到将近十二点,关闭屏幕的空档,例行回忆了一下今天的工作是否全部完成。
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但和顾退之呆久了,他似乎也被感染,常常忘了时间,为了一个项目没日没夜地拼命。
信枫坐在椅子上靠着,想起白天在地下基地看到的树丛。那是几代人呕心沥血的成果,存留着地球上为数不是多的还能正常生长的林木。这些树种有许多名列极危目录,所剩之数寥寥无几。
整片林区被计算机监测,鲜有人涉足。那扇安全门关上之后不会被轻易开启,如若不是特殊原因,工作人员一年中只会来一次,例行巡查生态系统的运行状况。
他们模拟还原出最原始形态的自然环境,不管是代谢循环,还是腐败新生,从微生物到参天巨木,这个系统一旦开始自己的旅程,就已经脱离人手,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大多数森林系统都正常地运转了起来,草长花落,葳蕤枯萎,它们在食物网上回归自己本身的位置,各司其职,竞争生存。
可是也有例外,潘帕斯草原项目区一片荒漠,植被全部死亡,因为这个实验项目最终没有完成,完整的生态系统还没建立好就被迫终止了。
在顾退之的记忆里,2078年,科研小组在考察途中出了意外,有人丧生,顾退之陷入昏迷,身受重创以至于失去五感,部分实验项目被紧急叫停。
信枫坐在黑暗里,工作了一天并没有让他感到累,头脑冷静又清醒。他盯着眼前不断闪烁的屏幕指示灯,那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忽闪出侧脸坚毅的轮廓。
过了一会儿他拿过桌上的平板电脑,操作几下后,页面弹出卧室的监控。顾退之无声无息地睡得很沉,晦暗的光线中,被子鼓出一团。
信枫安静地坐着,隐隐蹙起了眉头,心里忽然有些不安稳。
顾退之今天提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信枫面无表情,这不是个好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梳理下时间轴,
50年代机械智能发展飞速,发生世界性裁员;
2057年黎勤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