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枫说:“不用麻烦了。”
顾退之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提醒他:“你不要累着,数据很多,一时半会儿也整理不完。”他还是想让信枫回来,又暗想是不是自己的坏习惯把信枫传染了,朝九晚五守时严谨的人也开始盲目加班。
信枫只是回复说:“我不累。”
顾退之无可奈何地笑,说:“如果你不回来,那我就不做饭了,自己吃很无聊。我今天喝一瓶‘深宫里的锦鲤’怎么样?”他说着举起一旁的平板给信枫看:“我上午写了很多笔记,a写记录的时候用了意大利文,我搞不懂直觉得累,要多喝几瓶补充下`体力。”
信枫没有答话,他在屏幕那头盯着顾退之,脸色有些怪异。
但是顾退之看不见。
信枫盯了他片刻,辨别他面色如常,缓缓地开口:“julian,今天你好好在家休息,中午睡一觉,不要来实验室了,我下午尽早回去。”
顾退之想了想,点头说好。“反正不观测植物的话,我在家和在实验室工作都是一样的。”
视频那头又沉默了。
顾退之等了一会儿,信枫没有再开口,但是也没挂视讯。他已经习惯了,熟门熟路摸过一旁的笔记点开,心照不宣道:“你要看我工作吗?”
过了几秒信枫说好。
顾退之于是不再搭理他,点开刚才暂停的地方,语音系统继续把材料念给他听。
信枫站在视频那头看着他。顾退之的刘海长了不少,光洁的额头被细细密密遮住了,从信枫的角度看去,那双黑色的眼睛也被藏了起来。他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温柔地扫过轮廓,描摹着镜头里的一丝一毫。视频那头,顾退之工作地很认真,光影又移了一度,把暖黄色的调涂抹到他身上,温暖却不会让人感到燥热。时光流淌徜徉,浸在光影绿丛里,清新地像被洗过的雾气。
他们偶尔说几句话,沉默时刻居多,却是稀松平常的状态。
信枫看着顾退之黑色的发,有几缕碎发在阳光下闪着光,却是健康年轻的颜色。他把目光停在顾退之的眸子上,淡声说:“julian,我去工作了。”
顾退之抬头举着屏幕晃了晃,把信枫的身影端正摆在身前的桌子上,对着视频那头的他微笑说好。
过了一个多小时顾退之去厨房拿了两瓶营养液。他靠在厨房的柜子前想东想西,慢慢品味营养液的味道。酸甜,酸甜度,感知被数字衡量,细微的变化被冰冷记录。失而复得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那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新鲜与初生,他的人生在遇到信枫后仿佛被格式化重装。过去的一切分崩离析,他的生命一无所有,却又连本带利地收了回来。顾退之忍不住地笑。他闲着的时候经常会想信枫,这似乎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刚开始他最先恢复的是触觉,有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到他的眼皮上。
他们远离了外面的世界,他无法行走,他失去了触碰世界的能力,可是这没什么,他的心还在跳。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信枫吻着他的眼睛,他看不见,仿若错过了春花冬雪,这也没什么,时光在隔绝的地球深处惊鸿一瞥,感官无微不至地扩散,描摹这个世界的方式有很多种,很多时候连话语都是多余的。
顾退之走到阳台上的控制器旁,想新的月份应该换换新气象,他在屏幕上盲选,点击选项后听到语音系统播报:“斯塔湾海底模式开启。”
顾退之走神想,他自己现在就在南极洲底部,上面是斯塔湾,从基地的墙壁钻个隧道出去,就真的可以跑到斯塔湾的深海里。他许久没有去过地面上,当年他也是在斯塔湾实地考察过的人,紧接着他就感到被微凉的海水包裹,一条鱼从他垂着的掌心滑了出去。
他坐在椅子上打开语音播报,听到黎勤讲解“植株空中无水栽培”的可行性。
一群磷虾拖着尾巴从他鬓角略过,升起一串白花花的泡沫。海面上飘着终年不散的雾气,阳光倾斜,无所归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失了力度,洒出一片让人炫目的光幕。这里是大洋深处,在深渊底部,世间万物轻易化作轻描淡写。顾退之扯过一旁的毯子抖开,听着黎勤不紧不慢地作报告,准备在阳台上睡一觉。
他躺下闭上眼睛,瞬间感到些许困顿。耳边是黎勤情真意切的展望,脑中却是导师不屑一顾的神色。他眼前黑漆漆的,却还是想着听完再睡,于是努力集中注意力,黎勤的声音句句落入他耳朵里。他迷迷糊糊听着,觉得声音忽远忽近,过了一会儿黎勤的声音消失了,视频卡顿了几秒,平板自动播放了下一个录影,开头是沙沙的沉默,突然里面传出一阵喧哗,顾退之听到a大喊:“嘿!darling~!julian快过来!你今天依然那么英俊!简直是都灵的红色糖霜!”
顾退之忍不住笑起来,脑海中闪现出她穿着红色长裙奔跑的鲜活身影。他在心间回应着:“a,你依然那么美丽。”
视频还在放,雀跃的声音驱散了些许睡意,他听到aerina!dy!…你会吓到顾!”
“ini zua冲脱人群朝着他尖叫:“ini zuccheri !julian你是剔透的红色糖霜!”
录影还在继续,顾退之听着声音,笑着回忆着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没想到在众多资料中还有这样一段插曲,直觉这段视频有些陌生,便闭着眼凝神细听。空气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ambrose在摆弄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