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母又给捞了俩咸过头的茶叶蛋,逼儿子吃完:“多吃点,不吃怎么能身体健康。”
赵宇哭笑不得地戳鸡蛋:“我又不是五岁……行吧妈,吃吃吃,您做得这么好吃,不吃不是中国人啊。”
“油嘴滑舌。”赵母眼里是喜,面上嗔怪,她虽已半百,但面容上隐约可以看见年轻时的美貌,“你爸昨天上夜班,待会才回来。今天是你今年头一天上班,好好表现啊?”
赵宇对他妈总拿他当孩子看的事实已经无奈接受了,自然只有是是是好好好连声答应。他将另一个鸡蛋塞进嘴里,去玄关穿鞋,含糊不清道,“妈,我出门了,你休息休息,别累着了。”
他起身开门,听见赵母又在里面反复嘱咐他开车注意安全云云,又喊他再带几片吐司走,忙不迭地逃之夭夭。公司离他不远,他干脆步行前去。到了公司,离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早了半小时。
其实做司机的,对上下班时间要求并不严格。货车司机又不用坐办公室,有了单子再干活。只是赵宇不一样。他以前是跟着朋友自己跑货物,有一顿没一顿,后来进了这家公司成了专门的送货员,能有稳定的收入,他已然庆幸。然而,他也远远不止满足于此。送货常常昼夜不分长途短途,一年有大半年在路上度过,年纪大一些的老王他们都患上了各种各样的职业病。他现在年轻力壮虽受得住,但他以后怎么办?他学历不高,没什么特长,不过以勤补拙,尝试着往上爬。至少混个眼熟,能坐进办公室里,不用寒冬酷暑的卖体力干活。
没想到,他一直暗暗筹谋的规划,在新年头一天上班就遇到了腰斩。
“停职?”赵宇沉着声音道,“这是什么意思?”
经理一脸为难:“小赵,你知道我一直特别看好你…这次也不是我的意思,唉,你喝口茶先。”
赵宇深呼了一口气,拿起茶杯,廉价苦涩的茶水在口腔里停留几秒,又快速地滑过了喉咙。他说,“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经理道:“就是帝都那家公司订单,你搞错了时间……”
“那是对方公司的问题,”赵宇平息了呼吸,“我上次解释过了。”
“知道知道。只是,这是上头直接点的名,我在老板前说了不知道多少话了……”经理犹豫道,看着眼前这个稳重寡言而又吃苦耐劳的年轻人,他终究有些不忍,“哎,我实话说吧,小赵,你得罪人了。”
赵宇看着他。
“你也知道,帝都那家公司是我们最重要的客户了。恐怕你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们哪个老板,跟咱们孙总吃饭时提了几句……”
李安生。
赵宇闭了闭眼睛。他没想到李安生这么恨他。他以为偶然一遇,仿佛陌路已经是感情黑历史的bad ending,没想到还能来个虐身虐心番外篇。他忍不住回想那天看见的李安生,那样不动声色、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模样,心里却不知怎样恨他恨得咬牙切齿,险些气极反笑。
这事,换作七八年前的小赵宇,绝对毫不犹豫操家伙干。又或者这事的对象换了李安生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他也能能咬着牙出口恶气。但当这件事落在了现在,落在了李安生头上,赵宇竟有种“果然如此”的如释重负感,随即而来的是满腔怒火蔫了似的不甘不愿地冒了烟。
“小赵,只是暂时停职而已,可能三五天,可能半个月,指不定哪天就又让你回来了呢……你放心,我一定会多跟孙总提提你的。”
赵宇:“谢谢经理。”
经理自然又安慰他了几句,赵宇懒得再听,寻个借口便离开了。
两三月的吴城,湿湿漉漉,灰灰蒙蒙,好像还没从冬季的衰败中挣扎出来。赵宇站在大马路上,看着车水马龙,慢慢振作起来。他其实也知道这家公司几乎没有制度可言,全靠老板拍脑袋想决策。那位孙总又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指不定哪天缺人,又把他叫了回去。再者说,卖体力活的工作也不算难找,不过停拿两天工资罢了……
尽管找了种种理由,他心里也憋屈得很。
你要是真恨我,骂我揍我都行,何必面上装得没事人,背地里给我使绊子?
赵宇都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气李安生害他被停职,还是恼火李安生见了他如同陌生人,他只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养成的良好耐心挥着小翅膀走人了,一路飞着带他不知不觉地到了李安生公司门口。
赵宇以前来送过不少次货,倒也轻门熟路。他对打过几回照面的保安说他要见李安生,保安又领他找前台,前台姑娘又给他查表又打电话的,几通波折才把他引进电梯,赵宇的气都快消了。当他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时,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这算什么?如此贸贸然来找他,那个心眼小到出奇的前任又得在心里气得咬碎一口小白牙,指不定给他使多少绊子呢。来这一趟,他可能是压根不想再回公司上班了。
但老子不管,输人不输阵,大不了辞职回家。赵宇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上,穿着有些旧了的淘宝货卫衣,修长的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打。尽管多年生活的苟且将他年少时候的锐气慢慢消磨殆尽,此刻的他仍露出些许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来。
姗姗来迟的李安生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副场景。他的喉结无法自禁地动了动,缓慢地走到赵宇对面的沙发坐下。
赵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