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小五子……小五子睡觉还老实吧昨天?我以前带他睡过,挺不认床,挺老实的其实。”
“恩。”
乔奉天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他惯以为人怒起来都是,招云布雨地动山摇的;他不知道有郑斯琦这么一类人,心下不悦,也敛的深深,不靠语言,只靠眉目,音调,姿态,甚至呼吸的频率来让你觉出些许隔阂不适,等你有意识了,才发觉到对方已经默默地不高兴了。
乔奉天以为自己是又给他添麻烦了,“对不起啊。”
郑斯琦递棉签的手一滞,棉签上沾了琥珀色的环丙沙星,里头掺了薄荷脑,闻着有清清凉凉的清淡苦味。郑斯琦的指节把棉签一抠。
在乔奉天说对不起之前,他都没发觉自己给人闷不吭声摆了一道脸色。
自己是在生气吗?
觉着像。
生什么气啊?
不清楚。
有些时候,情绪的确会来的莫名其妙,连一点征兆预热也没有的。虽然年纪逐日大了不少,不容易像年轻时那么冲动,那么不可理喻地突然情绪膨胀,但终究是个人,心里终究有一波三叠的时候。
可多是对至亲,对挚友。
乔奉天算什么?心里拿他当个朋友,总还一惊一乍兔子似的,触他耳朵尖一下恨不能一气儿蹦出二里多地去。就差划拉半个圈儿,指着那道三八线道,别越界,别过来,我的地盘,我的事儿我自己解决,跟你没关系。
把自己的几根软肋捂得严严实实,裹得密不透风。十足十地武装姿态,十足十地怯于向前一步。
可按郑斯琦看,他明明就是个瘦溜溜的塌肩小个子,心生的很大很落阔,温温柔柔大大方方装纳得下他在意不在意的所有人,唯独看不重自己。
这种不可名状的奉献型人设,看的他很不爽。
非常莫名其妙的不爽。
要是赶上他念高中犯浑那会儿,早扯着领子跟在他耳朵边儿骂开了。
你以为你谁啊?
铁打的还是铜铸的?
低个头示个弱怎么了?
谁还能看不起你怎么?
非就什么都不说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是吧?
逞强谁能给你三瓜俩枣的钱花是吧?
郑斯琦早就不大生气了,师承其父郑寒翁,把闲云野鹤一匹夫,泛舟独钓寒江雪的清孤做派学了八分。跟谁都能笑眯眯乐呵呵,见什么惹人发指的人、事儿,作壁上观地说一嘴不说一嘴的也就算了。
平的像个勘破入定,除了五谷不分没别的毛病的老僧。
偏偏就是他乔奉天。
怎么那么有本事啊,怎么那么让他不高兴啊。
“对什么不起啊。”
郑斯琦把面前按他伤上,见他疼的倒抽一口凉气,眼眶都润了,咧着嘴要往回退。
“别躲。”郑斯琦口吻如同位家里熟稔的长辈,“现在知道疼,早怎么不躲,早怎么不上门诊啊?”
乔奉天便不退了,紧着牙根让他涂。
闹了一通,杜冬当时就扯着他要上门诊。乔奉天没那心思,快步追上女孩儿的父母想要好好解释,争取能不能再赔赔不是,道道歉,大不了再让男人站着捶上一两拳。只要能不上推乔梁上法庭,怎么都行,怎么都可以。
只是男人女人似乎再无意和他多言语半个字,进了病房,重重摔上了房门,任乔奉天再怎么等,再怎么敲,也不理,也不开,只骂,只让滚。
后来护士站的护士,领着值班主任和大厅保安来了,客气又不容拒绝的地把他和杜冬赶出了看护病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