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虾仁是苏帮菜里的招牌精品。素色的,茶香很淡,入了肚,仿佛也做不到传闻中唇齿留香。
乔奉天尽量把动作放慢放轻,盛汤的时候也是小心地拿起勺子,小心地方向,几乎不发出器皿相互碰撞的叮咛声响。心拘谨着,动作也则也显得拘谨,倒真的像是个高中生被不苟言笑地班主任带去家里吃饭,就怕冷不丁筷子一撂,来一句:这次期末考试,你啊。
两个人吃的都安静,远不如旁的几桌,生把苏帮菜吃出了麻辣火锅的热闹红火。
郑斯琦间或低头问两句“够不够”、、“怎么样”、“吃不吃得惯”,乔奉天也只“恩”一句或直接点头。
评弹正唱到一支《晴雯补裘》,噔噔拨弦,唱一句“情难遣,心不宁,倚熏笼,强自度银针。”
吃饭花了四百七,乔奉天问他,郑斯琦只说了二百七。他深知乔奉天是有多计较你来我往的一个人,怕他介意,不想他为难,索性少说了近一半儿。
殊不知二百七都惊了乔奉天一跟头。
“……就那两盘菜一盆汤?”乔奉天没差点儿跟一句“盘子还没您闺女脸大。”
郑斯琦摸摸鼻子,推了门帮乔奉天抵着,后悔怎么没说是七十,“……对,就两盘菜一盆汤。”
“是不是马上三一五了,我能不能举报他?”
郑斯琦听了笑,“人那是太湖的虾和银鱼。”
“他说你就信。”乔奉天抱着花束跟着他走到车边,嘀咕道:“那我下次炒盘荷兰豆儿我说我荷兰进口的你信不信?”
郑斯琦觉得阴霾未退,还有闲心在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较真的他很可爱。于是笑着按开车锁,嘀嘀一声响,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胳膊搭在车顶。
“信,你说你火星上种的我都信。”
乔奉天不回医院,要先回趟家取点儿东西。
“路”运不济,开上二环,眼瞅下一秒能呼呼开上高架,偏就在这好死不死的位置上堵得严严实实。“嘀嘀”直按喇叭的不文明司机虽占少数,可喋喋不休地猛咋呼起来零星几个,也吵得人头疼。
见左右是走不了,郑斯琦熄火,摇上了四扇车窗。调了车载广播频道到“道路一点通”,才听主播说是前方路段发生了恶xìng_jiāo通事故,这才导致不是下班时间,也堵出了个“晚高峰”。
只是广播没听到一分钟,郑斯琦就关了。他调了个轻音乐,转头看着倚在椅背上的乔奉天。
“还早呢,困了就睡吧,到了我叫你。”
乔奉天看看他,又看看窗外。
“恩。”
在旁人面前睡着是很考验关系的一件事。毕竟人最不设防的时候,就是昏昏欲睡或混沌将醒的一刹。
乔奉天几宿都没能结结实实一点儿没包袱的合眼了。越想睡越是不安心,越想睡越是怕起不了。索性就那么点儿只够睁眼儿闭眼儿的时间,干脆也就别睡了,熬着吧。
黑眼圈浓的啥粉都盖不住,生熬成个疑似吸毒分子。
乔奉天一瞬间还挺感谢这场大堵,给他合情合理的忙里偷了一次闲。
他把下巴缩进衣领里,头贴上车窗,望着隔壁一辆黑色路虎上的光亮后视镜,再散焦。
郑斯琦突然靠近,手摸上了乔奉天腿边的椅背下方。
乔奉天往后闪,把腿往边挪,“怎么了?”
“你那么靠容易落枕,帮你往后调。”他另一只手托上座椅的头枕,“你往后躺试试。”
乔奉天微一使力,九十度的椅背瞬间就扩成了一个大大的钝角。
“行么?还要不要再往下?”郑斯琦也从平视变成了俯视。
特奇怪的姿势角度,仰在椅背上的乔奉天仰视着郑斯琦领子里隐现的一枚枣核似的喉结,总觉得变扭。
“就、就这样就行了。”
“小薄被子要么,后座儿呢,枣儿的。”
乔奉天摇头,不再仰这看他,而去盯安全带,“不用,车里挺热的。”
郑斯琦转正身子,调小了车载广播的音量。
乔奉天没觉得自己能睡着,毕竟郑斯琦是个能让他安又不安的人。于是他只合了眼皮,还把脸冲着对方看不见的方向。耳边是极小声的流水陪衬着钢琴的一支小曲,和郑斯琦微不可查的均匀呼吸。
可真要困倦袭来,睡与不睡,根本不是自己所控。等郑斯琦已经看完了搜狐网易凤凰等所有媒介平台的民生政治新闻,又上亚马逊上搜了几本折扣的儿童读物,最后憋得实在没招儿横过手机打了两盘在线斗地主以后,前头的车子终于动了,普天同庆。
郑斯琦拉开手刹,再偏头看,乔奉天早就入了梦了。
第二次见他睡着。
他左手的食指关节抵在嘴上,脸对着窗外,歪了点脖子,身子也在像郑斯琦在的反方向倾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乔奉天的碎头发垂下来覆在侧脸上,盖住了眉目和睫毛翘出的那个弧度。
很小心的姿势。
郑斯琦犹豫了一下,还是伸了手,把他脸上的碎发拨开,替他挽到了耳朵后。怕光会一下太强,郑斯琦就拿手掌帮他遮了一下,再慢慢挪开。乔奉天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微微动了动,嘴巴咂了咂,没醒。
挺安心的表情。
乔奉天醒的时候被吓着了,车是停的,满天金色的云霞,居然已经是傍晚了。
他动了动僵死的脖子,转出了嘎吱嘎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