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的还是那个刘交警,换了夏季短袖的薄制服;模样还是曾克强的模样,单头发比原先短了,成了毛茸茸的圆寸,人也黑了,显着一层淡淡的古铜黄。顶上的三叶吊扇打锈,缓缓地旋转,吹得他衣领正一翻一翻。
他在接待室里上下瞅了乔奉天好几眼,咬着眼尾挑眉,“你怎么把头发绞了,还染黑了。”
剪头发是件什么多想不通的事儿么?乔奉天心里想。
“一是天气热了,所以绞短了。二是人成长了,不想葬爱非主流了,所以染黑了。”
“哟。”刘交警一面替他在饮水机前接水,一面笑的不得行,“我当你要结婚呢。”
您儿孙满堂了我都结不了婚。
“没那回事儿。”
“你哥怎么样?”把装水的纸杯放在乔奉天的茶几上。乔奉天不知道是否自己的错觉,总有感对方的眼神似有若无地在身上上下逡巡,有窥伺探问的意思。
“回老家休养了。”乔奉天觉得不自在。
“身体情况呢?”
“勉强吧,不大能动,三餐起居都要人照顾,跟他说话反应还比较慢,暂时也只能说一点儿简单的短句子。”乔奉天捏着纸杯不喝,“总体稳定,在往好转的方向发展。”
刘交警了然挑眉,倚着桌案环臂点点头,咬着烟尾不点,又问,“你怎么不一起回老家去?”
这跟您关系大么?
乔奉天摸了摸鼻子,“赚钱养家,没毛病吧?”
刘交警又嘻嘻笑着,且一并摇头,“没毛病,没毛病。”
再拿到乔梁的驾照的时候,翻开看那张端正的寸照,人是恍惚的。ròu_tǐ凡胎的人是尤其微薄的,死亡这东西更是不可预兆。交警大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总要把那些个猛如虎的人祸高高挂在墙上,用冷静的彩照,冷淡克制的行文,予人真实的殷红惨烈。乔奉天看几眼就觉得不舒服。
一个事故相对个体而言确像崩坍雪山,牵连周遭一同经历翻天覆地的遭际改变。可对于不息奔腾的大环境,又是万千中的渺小一点,不痛不痒的一点。死有时是不幸也是幸,活有时是幸也是不幸。
十年怕井绳的心态,让乔奉天恨不能现在就给郑斯琦去电话,嘱咐他要好好开车,好好惜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可话里听着就有诀别似的悲壮意思,中二极了,哪里好意思真的对他说出口。
“赔偿那边还是要等。”刘交警在他身后,“那女大学生家听说和肇事司机家闹得很厉害,你这边倒还清净。”
“赔不赔我都无所谓了。”他回头他,“一直没再去医院问,那姑娘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上月底出的院,说六月底就要毕业了。走路做事儿貌似大体没什么问题,就是不能负重了以后,也不能久站,快跑。”
乔奉天停顿了会儿,“还挺对不起她的。”
刘交警觉得好笑,“和你们这方又没关系。”
“我意思是,不该上次在她病房前闹那么一出。”
“那你怎么不说你还给揍一顿呢。”对方轻声嗤笑,恶意倒也不那么明显,更多像不屑,“不知道说心善好,还是圣母白莲花好。”
有那么点儿夹枪带棒的意思,乔奉天不恼也不气,“您觉得我是什么样的,我就是,您乐意就好。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了,有事再给我电话,我一定配合准时过来,今天麻烦您了。”
“哎。”刘交警看乔奉天朝自己礼貌笑了一下就往外走,忙叫住了他。
“怎么了?”
“我也下班儿了,送你回吧。”
乔奉天摇头加摆手,“您们这儿往前走两步就是公交站牌,方便得很。”心里话是,我和您又不熟。
哪知道这人偏还是个不死心爱倒贴的性子,取了自己的那辆流罩漂亮,机械感颇强的本田cb摩托,打卡出了交警队大门,赶上乔奉天在他身后“嘟嘟”按着喇叭。
这种摩托喇叭贼拉响,听着跟防空警报似的,乔奉天恨不得直接甩白眼儿。
“我真不用,我谢谢您,您心意我心领。”
“我送你回去你又掉不了肉。”他掀开头盔的面罩,笑得似是而非。
“我等等往反方向坐,咱俩不顺路。”
“我要不说过来追上你,我也是往反方向走。”又按了记喇叭。
乔奉天哭笑不得地回头,“您不是交警么,甭扰民行不?”
“那你上来!”
“……”
“磨磨唧唧什么呀,就不能给个面儿么?”
乔奉天末了走过去接了对方递过来的一顶头盔,往头上随意一盖,翻身上了后座。前面人嘱咐他扶好,他也只是抓紧了手边儿说不上名儿的小零件。四下望了望,才寻到了可供落足的脚踏。
甩飞了也不会扶腰的,他连郑斯琦的腰都还没环过,背还没贴过呢。
“去哪儿?”
“利南大学,麻烦你了。”
摩托车疾驰的速度快极,破风向前几乎有窒息感。行道树与来往行人飞快向后流逝的视觉让乔奉天不那么喜欢。流利是,刺激也是,可到底人各有志。他又攥了攥手里的把杆,心跟着嗡嗡引擎声提到了嗓子眼儿。此刻不由得深知,自己心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