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一阵似曾相识的心悸,元子攸不禁抓起手边的夜光杯,缓缓移动眼眸,又是这般四目相交,但见尔朱荣的琥珀瞳孔热情而专注,已不复素日里的不羁与放纵。
尔朱荣从未这般仔细将他看过。元子攸,默念着这个名字,尔朱荣缓缓眨着眼皮,琥珀色的眼眸直直对视着他的黑色眼珠,余光扫过他的鼻梁、嘴唇、耳垂、下巴,一遍又一遍——酒醉人,人醉心,尔朱荣只觉周身倏尔越发炽热。
不复聊赖,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方才陛下念道什么?唧唧歪歪的。”挑着眉头,尔朱荣伸出食指划过他的下巴,“昨日你说你不喜欢女人?那你喜欢什么?”
“难道……”尔朱荣将眼色游离至元子攸微翘的唇珠,“你喜欢男人?”
又扫视他上下起伏的胸膛,尔朱荣分明听见了那一声声砰然心跳。
“不。”他却微微一笑,“朕不喜欢任何人。”
微楞片刻,尔朱荣迅速起身,交足而坐,“陛下这话,臣可听不明白。但是,”微微俯首,锐利目光直射而去,却又裹着绵绵热火,“但是陛下,你会爱上我的。”
……
“女儿,尔朱英娥。”
“什么?”
“我要陛下立我的女儿英娥为皇后。”歪歪嘴角,尔朱荣又挂上了那番嘲弄和浪迹,“我女儿跟我一样漂亮,陛下你一定会爱上她。”
“将军的女儿……可是先帝的妃嫔?”元子攸低下头去,沉思片刻,“将军,朕恐怕不能纳先帝的妃嫔为妻。”
“有什么不能?”尔朱荣伸手挑起元子攸的下巴,“陛下,你拒绝臣?”
“将军,等到了洛阳再说吧。”元子攸推开尔朱荣的手,举眸一顾,望者心酥,“将军,时间不早了,朕想歇息,可以么?”
“当然。”轻笑一声,尔朱荣忽然将元子攸拦腰横抱,不迎不亢的他,就被尔朱荣这般轻置于榻上。
“陛下,晚安。”
是夜,元子攸的梦境里便皆是这抹笑。
郑先护素来仰慕孝庄帝元子攸,听说他已即位做了皇帝,便与郑季明一起打开城门,将尔朱荣的部队迎接入城中。
李神轨来到河桥后,听说北中城已失守,便立即逃回了洛阳城;
徐纥假传圣旨夜里打开宫殿大门,牵出了十匹养在骅骝厩中的御马,向东逃奔了兖州;
郑俨则走还乡里。
于是,众叛亲离的胡太后只得将孝明帝的后宫嫔妇们召集在一起,命令她们出家,并且自己也削发为尼。
四月十二,文武百官捧着皇帝的印玺、绶带,准备了车辇,迎敬宗孝庄皇帝于河桥。
四月十三,尔朱荣召文武百官于河阴,云欲祭天。
两侧列立着铮铮胡骑,一望无际,漫天蔽日。中间行过的元子攸头戴平冕,黑介帻,十二旒;身着衮服,上身皂衣,缘绛中单,□绛裳,前后十二章;裩带朱韨,佩白玉,带鹿卢剑,黄赤大小绶,赤色舄履。挺拔雄立,他一步步缓缓走向天子车辇,凛凛不可侵。原本这只在想象中恣意横行、翘首以盼画面,此刻却着实展现在了尔朱荣的面前。
“将军。”一声呼喊,尔朱荣转过头去,只见元天穆对自己点了点头。
回报一个微笑,尔朱荣便策马上前,以鞭指天。寰宇四顾,旆旗成荫,一切都将属于他。
“将士们!”
“在!”
“护送陛下,不得有误!”
“喏!”
车驾颠簸,珠旒摇曳,天子的脸庞上,若隐若现着微蹙的眉头、紧咬的下唇。
第七章,事变(3)
尔朱荣一方面遣元天穆护送圣驾,另一方面遣骑驰往洛阳执胡太后及幼主元钊,而自己则先行至河阴。骑着骏马,尔朱荣立于黄河之滨,频频望向西南洛阳方向,他已等候了太久。
一阵尘土飞扬,随即便有十几人马映入眼帘。
“终于来了。”
“将军!”一见到尔朱荣,胡太后便领着元钊直奔而去。她已然削发为尼,顶着光头,搂着小皇帝,她凄凄怨怨,声泪俱下道,“将军,我本一介女流,为奸人所蒙蔽,如今我已遁入空门,幡然悔悟……”
“当真?”尔朱荣挑眉问道。
“句句属实……尔朱将军,请你饶了我们吧……”
“好啊。”斜眼一笑,尔朱荣跳下马,似是缓缓移步离去。
“多谢将军!”正当胡太后喜形于色之时,尔朱荣却倏尔转身,面带讥讽,“太后,就算我答应,他也未必答应啊。”于是他抚袖一挥,便命左右随从擒拿胡太后与元钊,将这二人投入浩浩黄河之中。
“尔朱荣——!你、你弑君罔上,你一定会不得好死——!”声声咒骂盘旋天际,久久不曾散去。
尔朱荣却置之若罔闻,他只轻轻自语道,
“生能倒转星河,死亦何恨?!”
十余里开外,两千余名宗室大臣齐整列立,恭候着圣驾的来临。这些养尊处优的衣冠之士们身着衮服,头戴冠冕,仪态风雅,却不约而同得面面相觑,神色凝重,不发一言。空旷辽阔的河阴郊外,只听得阵阵阴风呼啸,吹拂漫漫黄尘。
尘归尘,土归土。
又一阵黄沙飞扬,数千列胡骑长嘶而至。为首那人面白貌美、英姿挺拔,脸上却携着与相貌不符的阴冷凌厉。只见他策马上前,立北向南,劲风吹起他乌黑色的斗篷,遮挡了太阳的光芒。
“我乃太原王尔朱荣。”睥睨一顾,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