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
“天宝。”元子攸忽然抚上尔朱荣的脸庞,操着鲜卑语轻言问道,“天宝,前些天你去哪里了?”元子攸的鲜卑语用语流利、语音标准,丝毫不夹杂汉韵,听起来十分地道老练。
“前、前几天?”尔朱荣已然魂迷,只呆滞着以鲜卑语回道,“我、忘记了……”
“是不是去寻元天穆了?”复以指背勾勒着他的脸庞,元子攸继而细语道,“天宝,快告诉我……说对了有奖励。”
“奖、奖励?”尔朱荣傻笑道,“对,就是去了天、天穆哥哥那里……你、你怎么知道的……?”
“那前几日我使劲浑身解数,你亦万万不肯留宿嘉福殿,也是他教你的?”
“对、对……阿干说宫、宫里危险,切忌留宿……”尔朱荣如实答着,而后又痴笑道,“我、我都老实回答了……那奖、奖励呢?是、是什么?”
“奖励嘛……”只听元子攸倏尔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正如绝堤寒河,怒浪滔天,凛冽恣意,其中却亦掺杂着受难者的凄凄哀嚎。
五月初四,长乐王已死。第六夜。
啪、啪。
两记耳光招呼而来,霎时,嗡嗡轰鸣回荡耳际,刹那间,尔朱荣便昏迷晕厥、不省人事。“醒过来!”但见尔朱荣如此,元子攸只揪起他的头发,猛力往墙壁重撞而去,“你给我醒过来!”
咚,咚,咚——
剧烈震痛使得尔朱荣瞬间恢复神智。而直到此刻,他方才觉察到了那方浓浓杀意。那团烈烈仇火从未熄灭。而此刻尔朱荣欲再卯劲起身反抗,却只觉周身乏力,即便是拳头也无法握起。
“你、你他妈的,到底是谁!”尔朱荣的视觉亦越发模糊,望出去的人、物皆是三四重叠影,“你、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呵呵。”一把揪住尔朱荣的脖子,元子攸使劲全力扭捏收拢着五指,“你问我要干什么?我忍受了如此多的屈辱,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瞠怒双眼,表情狰狞而扭曲,声音却阴森肃穆,冷静得可怕,“狗羯胡!”元子攸抽出床榻下藏匿着的刀具,“去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奚毅忽闯入殿内。
“陛下!”
“什么事!!”元子攸举眸看他,目光冲涌着怒火,只教人不敢直望。
“陛下,你、你要杀尔朱荣吗……?”只见奚毅一脸震惊,继而倏地下跪,“臣、臣恳请陛下,万万不要在此刻诛杀尔朱荣!”
“为什么?!”元子攸跳下床榻,赤身裸体举刀步步逼向奚毅,“难道你后悔投靠我了吗?!”
“不、陛下!”奚毅摇着头,激动说道,“陛下,臣奚毅虽不曾读圣贤书,但亦知大丈夫当忠君报国!臣宁死事陛下,岂事那羯胡!只是……臣希望陛下能听臣一言!”
“说。”
“陛下,如今我大魏国中贼盗四起,南梁萧衍亦蠢蠢欲动,此诚乃危急存亡之秋,而这尔朱荣虽暴虐无道,但其用兵如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人皆畏之,陛下若当下杀他,岂不是自损哉?而且,这尔朱荣与元天穆互为兄弟,狼狈为奸,若尔朱荣暴毙于此,那元天穆岂会坐视不管?倘若真到那时,这天下必定大乱啊……”
“所以,如若要杀尔朱荣,那也得将元天穆一并杀掉。”元子攸冷冷插道,“对吗?”
“然也。”奚毅点点头,“他二人相互倚仗、情比金坚,虽并无血缘关系,但胜似亲兄弟。想必方才陛下亦有所证实,当知并非臣胡乱揣测。”
“亲兄弟?呵呵……”元子攸冷笑着,眼泪止不住滑落而下,一滴、两滴。“他即也有兄弟,也知兄弟如手足,那他为何还要杀我的兄弟?”
“陛下……”奚毅亦垂下泪滴,“还请陛下节哀。”
元子攸却摇摇头,转言短叹道,“奚毅,你知道么,他刚才醉酒昏迷,一直不停说着‘对不起,子攸。对不起,子攸。’而后他还说……”元子攸却忽而噤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只捡起地上的衣裳,随意夹裹起赤裸的胴体,而后上前将奚毅扶起,“将军,方才我一时失神,竟怀疑了将军,万分抱歉。”
“陛下……”奚毅直直望着那副熏着黛墨的双眼,“臣奚毅誓死效忠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元子攸点点头,“将军心意,子攸心领。那还劳烦将军把尔朱荣抬回中常侍省,接下来怎么做,就看将军的了。”
“是!臣必定不辱使命!”
“嗯。”元子攸回瞥那卧榻,但见尔朱荣安稳熟睡,他便凉凉一笑,“酒里有mí_yào,想必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他说道,“虽与他同榻多日,但他熟睡的样子,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说罢,元子攸便转身离去,他的长发微微卷曲,随着步伐轻轻摇曳,仿佛微风掠过的湖面,叫奚毅看得好一阵出神。
“陛下……”元子攸虽早已远去,奚毅却依然痴痴凝望着殿门,久蹙眉头,长跪不起。“陛下……”他暗暗啜泣道,“你若是打算杀他,却又为何要如此这般宽衣解带……糟践自己呢。”
长乐灭度,沥血重生。
中常侍省。直至夜半,尔朱荣方才醒寤。刚睁开眼,便觉一阵头晕眼花、痛胀欲裂,“奚毅……”尔朱荣勉强支撑起身子,“奚毅……”
“末将在。”奚毅听闻,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