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穆。”
原来他是挂念起元天穆来了。以往此时,总有元天穆相伴赏雪,而今年的他远在洛阳,晋阳的雪却依然如期而临。“即为兄弟,肝胆相照,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回想着结义时的誓言,抚摸着周身裹夹着的皮草,回忆着同他一起狩猎的时光,尔朱荣不禁拈花一笑,轻声叨念道——
“天穆,哥哥,晋阳的雪很漂亮,你能看到吗?”
忽闻一阵脚步,似是有三两人慢慢接近,片刻,便有一声呼喊自身后传来。尔朱荣应声回首,定睛且看,原来是贺拔岳、李虎和一位虽然颇为眼熟,却记不起姓名的人士。话说于战后,尔朱荣曾从葛荣军中选拔了一批将领,根据他们的才能分别授予了适当的官职,想必那位将军便是其中之一了。又话说那位不知名的将军相貌英俊非凡,打扮精致考究,想必绝大多数人见了他之后,都会忍不住再多看几眼。
但却不包括尔朱荣。
“大王。”贺拔岳行礼,携着那位将军引荐道,“大王,这是武川人期弥头,大名独孤如愿,是末将的老友。”
“末将独孤如愿拜见太原王。”独孤信亦颔首一拜,“太原王威名远扬,今日得以一见,果真是雄武英姿,令人叹服。”
“不必拘礼。”尔朱荣笑道,“独孤郎美名,本王亦早有耳闻。”而后,他四人便随意闲聊了一阵,说着说着,尔朱荣忽然将视线移偏至远处,而后便见他紧紧凝视彼方,竟不再说话。
“大王,你怎么了?”李虎问道。
“那是谁?”尔朱荣指了指远处,三人随之望去,但见有一人士伫立塔下,正直直仰望这里。他生着漂亮的须髯,垂手过膝,长发委地,好一派英杰气质。
“那是……黑獭吗?”独孤信说道。
“是獭没错。”贺拔岳应和着,转头只见尔朱荣已端坐胡床,他便上前禀告道,“大王,那是獭,大名宇文泰。”
“宇文洛生的弟弟?”
“对……”贺拔岳答道,“就是被大王杀死的……宇文洛生的……弟弟。”
“有意思。”尔朱荣轻笑道,“阿斗泥,期弥头,去把他叫上来。”
“这……”二人听罢,竟不约而同面面相觑,交视几番,但见尔朱荣神色越发严肃,二人也只得硬着头皮遵命照办。而一旁的李虎眼见气氛越发尴尬,与尔朱荣独处又甚是不自在,便随意嘻哈打岔道,“大王,独孤郎真是个美男子啊。”
“你没有见过当今至尊罢了。”尔朱荣却如是答道。这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没有半点迟疑。
不一会儿,宇文泰便跟着二人上塔来了,即见獭,尔朱荣便挥挥手将贺拔岳、李虎、独孤信三人屏退下塔s钗奶┒宰哦朱荣行了个礼,而后便不再说话,只笔挺碼ⅰ6朱荣且仔细端视着他——身长大约八尺,方颡广额,神色淡然,不怒自威?/p>
复而又打量了他几眼,尔朱荣便率先开口道,“方才在塔下,你看本王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
“谁?”
“高敖曹。”尔朱荣冷笑道,“他恨极了本王,想要杀掉本王,那么你呢?”
“大王!”宇文泰听罢便单膝下跪,慷慨答道,“宇文獭绝无此意!?/p>
说罢这一句,宇文泰便不再作答,只挺直着腰杆,全然接受着尔朱荣虎狼般锐利眼神的扫射。尔朱荣性情喜怒无常,刀槊弓矢素不离手,每每发怒便要殴打射杀。贺拔岳深知尔朱荣此等脾性,所以在宇文洛生死后,他曾多次劝宇文泰速速逃命,可宇文泰并没有这么做,他的选择是直面尔朱荣——自理家冤,辞旨慷慨。
随着尔朱荣的神情越发冰释,周遭亦渐渐不再弥漫杀气。
“起来吧。”只闻尔朱荣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本王敬高傲曹是条好汉,所以不忍杀他,你也一样。”随即,尔朱荣又问道,“你愿意呆在我军中吗?”
“黑獭愿为太原王马首是瞻!”
“好。”尔朱荣答应着,却话锋一转又问道,“还有一件事,本王很是好奇。你的哥哥死了之后,你是什么感受?”
宇文泰听罢,只淡淡一笑,而后反问道,“黑獭素闻大王有一结义手足,情同亲生兄弟,试问他若是死了,大王将是何等感受?”
尔朱荣微楞片刻,“呵呵呵……”而后便是一阵长笑,那笑声不冷不热,只教人捉摸不透,“好、好。你退下吧。”
“是。末将告退。”宇文泰转身方行几步,却又听得一声叫唤,“黑獭。”回首但见尔朱荣神色俨然,目光如炬。紧紧注视着宇文泰,尔朱荣一字一顿地缓缓问道,“你多大了?”
“回禀大王,末将二十一岁。”
“是吗。”尔朱荣听罢,只埋首低声呢喃道,“和他一样……”
这回的话语中,明显透着一丝细微的哽咽。
第二十九章,父亲
北魏永安元年,公元528年,十月初三,葛荣至洛,孝庄帝御阊阖门引见,斩于都市。
十二日,北魏以太原王尔朱荣世子尔朱菩提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三日,孝庄帝又将长乐等七郡各万户,连同先前已有的十万户,做为太原王尔朱荣的
采邑。
十四日,又加封尔朱荣为太师,这些都是奖赏他平定葛荣的功劳。
洛阳·明光殿。“葛荣已死。”抚着那张地图,元子攸提笔碾墨,向着燕代的红圈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