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奔云脚下欲动,檀六如一只轻捷的燕子,翻身跃下。他冲过去,挥剑砍断了檀六系在窗边的绳索,探头看去。
檀六在空中翻身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满是促狭的笑意,伸手攀住下层的窗棂,止住落势,扬了扬手上的明月珠,翻身进去。
当夜,禁军将摘星楼围得水泄不通,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檀六一根毫毛。
直到天光乍亮,才在某一层的角落找到一个被扒光了的禁军,身上盖着属于檀六的黑色劲装。而檀六早已不见踪影,他仿佛游鱼入水,三两下便凭空消失。
纵使宣宗是出名的仁厚之主,岳奔云也免不了罪责。
沈贵妃高坐在重重帘幕之后,泣不成声,汪大监在旁拼了老命地磕头。岳奔云跪在御前,将统领腰牌双手递交,天子将他发还回家,罚俸静思三月。宫禁之内的明月珠一夜失窃,一国贵妃被发现衣衫不整晕倒在寝宫之中,这样有损天家威严的事体,需低调处理,不可高调惩处。
劳累了一夜的岳奔云心情郁结,到家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的黄昏时候,他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昏昏沉沉之际,却不由得想到。
大盗檀六,居然有这样一双fēng_liú多情的丹凤目。
第二章 再遇
岳奔云的府邸不大不小,两进的小院,对于他这样御前行走,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来说,小了些也旧了些。府邸中只寥寥两个老仆,冷清得连贼都不光顾。
他在家赋闲已有月余,偶有同僚上门拜访。
“岳老弟啊,年关将至,过了年又该是春闱了,你不在,咱们可忙疯了。唉,你这回的确是冤啊。”
“可不是嘛,那檀六岂是一般人能拿住的?”
“哎,我听说啊,那檀六不仅能装扮成女子,就算装扮成被抱在怀中的婴孩也不在话下。”
“嘿嘿,你说,檀六扮成女子,女子身上该有的东西,他能有吗……”
几个人越说越不像话,岳奔云也冷着脸不去说他们,几个人见他不搭话,也讪讪笑着告辞了,院子复归静寂。
岳奔云和同僚们不过面子情而已。
他的父亲当年也是御前行走的禁军护卫,早年曾替宣宗挡过箭,不过后来卷入雍王逆案,判了凌迟。女眷皆没为官奴,未满十四的男丁尽数流放伊犁,他的母亲经此一事,不久便病逝了。岳奔云那时不过六、七岁,和其余被判流放的雍王逆案罪眷一同踏上去往伊犁的路。
一行人不过刚刚出了帝都三日,便被快马加鞭赶来的赦令追回。
原来流放的两百人中,竟有近百人是被误判牵连,懵懂的岳奔云跟随被赦的罪眷回到京都,负责此案的大理寺卿被迅速下狱,牵扯出贪腐案,又处死了一大波人。两案接连发生,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京都的官邸,一时间空了三分之一。
岳奔云虽被恢复清白之身,但他已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宣宗念着他父亲当年的挡箭之功,对他多有照顾,足够他支撑门户,长大成人。
待他长成,宣宗赐了恩典,让他顺理成章地入了禁军,不到二十便当上了统领。许多人不服他,也曾有御史因他父亲当年被误判的缘故,上谏说他不适合统领天子护卫。但圣人一反耳根子软的性格,毫不动摇,加上岳奔云不过也就是个无党无朋的小角色,御史很快就歇火了。再后来,他狠狠整治了禁军里的几个刺头,又有圣人出面给他撑腰,再没人跟他明面上过不去了。
毕竟御前行走的禁卫们,最看重的就是圣人的宠眷。岳奔云最是忠心不二,不结党不营私的孤家寡人一个,不言不语就似天子手上一把剑。这回虽遭了申斥,也没人来踩他,只当圣人气过了年就把他召回去。
站在一下子便寂静下来的院子里,岳奔云深深呼出一口气。院子里有一棵赁房子时就看中了的百年老梨树,可惜如今已入冬,梨树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
岳奔云给供在祠堂里的牌位上一炷清香,换一身衣服,打算上街走走。
冬日里天黑得快,路两旁的店家纷纷关门落锁归家,只有烟花之地酒楼夜市渐渐热闹起来。随着人流往前走,不远处就是京里最大的花楼沉香阁,小厮正爬着梯子,将门前檐角挂的红灯笼一个一个点上,散发着朦胧暧昧的红光。
就在岳奔云的正前方,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一转弯便拐进了沉香阁。岳奔云心中一跳,抬脚便要跟过去,在脂粉味扑面而来的大门处停了停,终究还是转身去了沉香阁对面的酒楼,找了个临街的位置,点了一壶暖酒,一碟花生,静静地候着。
那身形似与檀六相仿。
这人宫禁里头走了一遭,害得他遭到申斥赋闲在家,如今却这样闲心,待在天子脚下,寻花问柳,连乔装打扮都不屑为之。
岳奔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沉香阁的大门,手上胡乱摸索着扔一颗花生入口。
不过也难怪,当夜也只岳奔云一人与他檀六对峙,旁人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艺高人胆大,檀六有嚣张的资本。
岳奔云脸上波澜不惊,顶着店小二火辣辣的目光,在这寸土寸金的繁华之地,一小壶酒喝了足足一个时辰,嘴里的花生嚼得嘎嘣响,仿佛把檀六的骨头都嚼碎了。
终于,沉香阁的大门再次出现那个锦衣男子的身影,隔得有些远,面容看不真切,但身量与那日摘星楼所遇的檀六一模一样。
岳奔云丢下银子结账,飞快地跑下楼,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