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宝五载春。随着太极宫承天门上敲响第一声晨鼓,长安八街九陌的鼓声也依次荡漾开来。皇城各门、里坊诸门陆续开启,长安这座巍巍帝都终于迎来新的早晨。
此时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天空霞绯虹瑰,整个长安城也铺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安乐坊里,各家店摊早已开张营业。各色各味的美食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安乐坊十字大街的巷口,正搭着一个小棚子。棚下站着一位中年妇人。这妇人大约四旬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青袄交领长裙,鬓间已经依稀可见几道银白。
她旁边支着一口大锅,锅里沸汤滚滚。锅旁案板上放着一大块擀好的面饼,一把切刀在妇人的手里俐落地舞动着,不多时便便切成了千丝万缕的面条。
妇人姓贺,人们都称她为“贺大娘”。她的手艺在这荒落的安乐坊可谓是一绝,附近的居民也经常来照顾她的生意。
贺大娘身后站着一位身长八尺的翩翩少年。他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淡色袍衫,生得倒是fēng_liú韵致。只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虚弱,想来或是病体缠身。
少年叫谢云,是贺大娘的独子。他自幼多病,前些时候染上风寒,差点被要了性命。好在最后总算逢凶化吉,只是让贺大娘白白虚惊了一场。
谢云看着站在锅前忙碌的贺大娘,忽然长吁了一口气,表情复杂难言。
他从后世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半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习惯。从最初的惊恐再到如今的适应,半年的时间足以让他适应现在的一切。从言行举止再到生活方式,谢云都已经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古人。
只不过这具虚弱的身体倒是让谢云苦闷的很。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由于缺乏煅练,导致身体过分虚弱。在半年前他便是因为染上了风寒,才阴差阳错被穿越时间的谢云灵魂所附身。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拖着一副虚弱的身体,无疑是十分痛苦的。而在赫赫盛唐,一个文弱无力的病书生也同样难以出头的。
谢云看着眼前的“生母”贺大娘日夜忙碌,心中愧疚实在不已。若非为了攒钱给自己治病,她也不用这样夜以继日的辛苦劳作。
谢云抬头凝视眼前的“阿娘”,心头忽然涌起一丝暖意。同时他暗下决心,以后要好好地煅练这个身体。
似乎感受到谢云的真情流露,贺氏也是忽然回头来看了谢云一眼,眼中尽是慈爱之色。
谢云身后一位十二三岁的丫头,忽然从摊子提着一木桶水走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在沸腾的大锅上。
眼前的女孩叫谢月,是谢云的亲生妹妹。因为谢云的身体问题,她同样也跟着母亲一起承担起这个家庭的责任。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谢云心中温情流动的同时,他同样也痛恨着这具身体的无力。
像谢月这样的豆蔻年华,若在后世应该是上初中的年纪吧。本该在父母怀抱下成长的年龄,却因为自己的病体而承担起与年龄不相符合的责任。这让谢云在感受亲情温暖的同时,同样也充满着愧疚与怜惜。
他们谢家祖籍陈郡,即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当年魏晋之时,江左家世最为显贵者,莫逾王、谢。这样显赫贵重的门阀士族,在步入隋唐以后,却早已家业凋零,衰败不堪。
他的父亲谢真原来曾担任吴县县令,亦是年轻有为。只不过由于身体不好而过早撒手人寰,以至于将他们孤儿寡母三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上。
“阿娘……”谢云走到他旁边,轻轻提起木桶道:“孩儿来帮你吧……”
贺大娘笑了笑,点头道:“好。”
揉面、擀面、切条、入锅这些技术活,谢云自然是远远不如贺大娘的。谢云能做的,便是将贺氏做好的面汤端到客人木案上。
“这个时节也快正月了。”贺大娘忽然感慨道:“接下来这摊子好长一段时间都得冷冷清清了。”
谢云闻言笑道:“过几天是元日。到那时候长安百姓都齐齐聚在家里团圆守岁,哪有心思来我们这点寻活……”
谢月在旁边拍手道:“元日之后的初七是人日,接下来的正月十五又是上元节。到时所有人都会结驷连骑去北城游玩,我们不如也去凑个热闹。”
贺大娘喜眉笑眼道:“你们年轻人要去便去吧。阿娘可没有那精力去那里人挤人。”
谢云亦是莞尔而笑。这种盛会,说到底的确是人挤人。只不过谢云从未见过古代上元佳节是何等胜景,故而心里亦是悬悬而望。
说到这里,贺大娘忽然低声开言道:“五郎,我看你今年也满十五岁了,不若就找个时候上门去陆家下聘吧?”
谢云脸色一变,旋即唇角扯出一丝讥诮的笑意道:“阿娘,你看陆家是否还愿意跟我们这种家道消乏的门户结亲呢?”
谢云摇了摇头道:“江左王谢袁萧、顾陆朱张虽然累世通婚,只不过人家陆氏如今依旧家大业大,我们谢氏却贫困潦倒。我看这件事情,早晚得不了了之。咱们又何必前去自取其辱!”
贺氏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嗫嚅道:“这件亲事是从你们父辈那一代定下来的。陆府既是书香门第,想必做不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
谢云眉头一挑,怫然道:“当年定下这门亲事之时,陆少监不过还只是个扬州参军,而父亲则是吴县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