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有几个人在骂他,可是谁也不敢上来。麦迪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这给他带来触目惊心的冲击,大热天里让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同时感到无限的压抑,压得他连呼吸都困难无比。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隐隐约约一种后怕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如果当时不是回去叫人,那么此刻的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
阿龙的弯月刀上沾满血迹,他在泥浆里走来走去,用双腿推泥浆把西上村的出水口堵成小小的一条小流,大部分水都流入了东上村这边来,大刀始终指着对岸,然而对岸的几个人一直只在用最肮脏的话语咒骂,没有一个人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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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把水引流到这边后就往东上村走,踏在泥血混杂的泥浆里,每一步都溅起无数鲜红的点点滴滴,双眼散发着令人极度不安的光芒。西上村的人还在咒骂,然而东上村这边却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出声,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一个倾尽自己全部力量保护村庄利益的人,麦迪尔不知道怎么来形容阿龙,他是英雄吗?在东上村这边看来,他确实具有英雄的色彩,然而谁愿意承认他是个英雄呢?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怪物,他就像一个迷失在人间的怪物,善良的人们收留了他,把他喂养大,当他长大之后有了力量,为了保护曾经救过自己的村民而发挥了自己作为怪物的最原始的烈性。
正当所有人以为这场战争就这样以东上村压倒性的优势结束时,一个女孩出现在了对岸,她的手里拿一把半米长的西瓜刀,锋利的西瓜刀跟她娇弱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有点滑稽。麦迪尔一眼就认出了她——阮红霞,她怎么出现在这里?麦迪尔感到十分惊愕。
阮红霞慢慢地走下泥浆里,咬牙切齿地说:“是谁伤了我的父亲?”麦迪尔看到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阿龙听见阮红霞的声音,睁大核桃般的双眼慢慢回头。麦迪尔急忙冲到岸边,看着阮红霞一步一步艰难地踏在泥浆上往这边走来。
阿龙的喉咙动了动,发出冰冷而低沉的声音:“是我,又一个来找死的吗?”说完踏着大步向阮红霞走去,关公弯月刀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显出暗红的颜色。
阮红霞颤抖的嘴唇挤出几个字:“我要你血债血还。”
阿龙低沉的声音随着他的步伐不断向前进:“我能杀了你的父亲,也能杀了你。”
麦迪尔在岸边拼命地喊:“快走!”声音因颤抖而撕裂,甚至带着哭腔。
两个人越走越近,麦迪尔在岸边仍然哭喊,两岸的人都沉默了,只有麦迪尔绝望的哭喊声在上溪的上空回荡。
阮红霞和阿龙逐渐走进,阮红霞白皙而柔弱的手举起了西瓜刀,阿龙刚劲有力的双手把弯月大刀举过头顶。
一切仿佛凝固了一样,只有阿龙的弯月刀掉在血水染红的泥浆时发出沉闷的声音在昭示时间的流动,这声音在上溪中被无限放大,惊天动地。上溪两岸静悄悄的,阮红霞举起的刀没有落下来,阿龙举起的手鲜血直流,一把西瓜刀插在上面,阿龙慢慢地往后转,双眼空洞,此刻他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麦迪尔的身体随急促的呼吸不断颤抖,泪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连续沿脸颊流下,滴在鲜血染红的泥浆上形成星星点点没有血色的爆炸状。
麦迪尔双眼紧紧盯着阮红霞,用尽全力喊出:“快走!”瞬时两岸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两岸人民全部拿起武器往上溪的泥浆里冲上来。
麦迪尔忘了这场战争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当人们冲过来的时候自己死死地把阮红霞护在胸前沿河道往上流跑,身后有人追来,在他身上砍了两刀。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直往大马路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就倒下了,耳边听到阮红霞的喊声,那声音多么温柔而美妙,那是麦迪尔这辈子除了母亲的声音以外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了,可是它又那么遥远,遥远得就像从天空中传来的一样,而且它还在远离,渐渐地遥远到听不到这美妙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