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数月不出的门户,迎接的并非灿烂的骄阳,而是夏日将落的暴雨。眼见天色一片昏沉,长今向医官商借纸伞,即匆匆赶路欲回宫中复命。
不料道多险阻,路上泥泞不堪,长今沿途走走停停,客宿驿站时偶望天外,雷雨哀鸣不已,心下徒升一股莫名担忧。
雨过天青,长今起身赶路不久,即听见远方一队兵马奔啸而来,待接近之际,只见领队者喝斥一声,停在长今面前。
「大人?」见来人竟是闵政浩,长今半是疑惑半是欣喜,随同前来者亦有皇上随身的监察内侍,却又惹人疑惑。
「医女长今,立即接受御令。请先行三大礼,跪下来接受御令。」闵政浩一行人已然下马,个个神情凝重。监察内侍走至长今面前,展开卷轴,随后念出的一字字恍若低沉的雷雨──「医女大长今,多年来照顾体弱多病的朕,使朕日益健康,朕内心充满感激,但无法阻挡那些想要危害大长今的人,真对不起。因此,到明国去吧,在广阔的地方、在没有人危害嫉妒的地方,学习更精进的医术,尽量发挥所长,安心的过日子吧!」
「这是什么?」长今不可置信的霍然起身,而后才发出怒吼──「皇上怎会忽然颁布这道御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请不要激动。」闵政浩上前扶住长今的肩,低声说道:「自妳前往治疗痘疮后,皇上龙体便略微感到不适,但国事繁忙使皇上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前些日子皇上开始出现病征,内医院郑判官判断这是肠闭塞,全心医治,但病症未见好转……皇上担心妳若在此时回宫,只会给有心人士怪\罪的理由,因此命令妳一定要出宫。」
「那皇上的病怎么办?我要回去医治皇上!」
长今刚挣脱开来,却被身后闵政浩的一句话震慑住──「皇上已经驾崩了!」
「你说皇上……」长今求证似的望向闵政浩,只换来沉痛点头;再看向手持御令的监察内侍,已将御令递至跟前。
「医女长今,请接受御令,您不得抗旨。」
长今忍住悲愤跪下接受御令,起身后却望向内侍道:「我要回去,我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大长今,请您看看这个。」内侍从怀中掏出一张通缉告示,上头竟是长今的悬赏画像。「现在已经到处张\贴布告了,皇上就是因为担心这样,所以才派小的过来。无论如何,您一定要接受皇上的御令,请快点离开这里。」
闵政浩亦在一旁劝道:「皇上很担心妳,所以我向皇上请求,就算要丢去官职,我也会护送妳到明国。」
长今倔强的忍住泪水。「我不想到明国去。」
就在双方争论同时,山林中\出现一队士兵,眼尖的内侍一见,连声喝斥:「同副承旨闵政浩,请立即遵行皇上的最后的御令!」
闵政浩抓\住长今右手,直拖着长今往密林方向走去。内侍见两人隐没在山林之间,才悄悄叹了口气。
走了一段路后,长今才挣开闵政浩的手,闵政浩不解的转头。
「大人,我会遵守皇上的御令不再回到宫廷,但请大人回宫去吧。」
「这是……」
「大人不该再为了我放弃仕宦之途。」长今说得慎重。「我不愿意再连累大人,最艰苦的日子我也已经走了过来,接下来的路并难不倒我。」
「徐医女,这是我心甘情愿。」拧开紧锁的眉头,闵政浩柔情说道。
「正因如此,所以请大人回去吧。」见着闵政浩犹不放弃的神色,长今迟疑了会儿,才开口道:「大人您曾说,在崔尚宫离宫时您对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也是我现在唯一能与大人您说的。」
「为什么?」长今还来不及开口,闵政浩便急切唤道。
长今深吸一口气,才说出接下来的话:「在宫里,我时常陪皇上散步闲聊,皇上曾有一次倾诉对废后的感情时,向我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闵政浩一颗心猛地提了上来,脸色剎时变得惨白。
「在病舍里,有名孩童告诉我,所谓的喜欢,就是看着能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声音,见不到面时会想念,闭上眼睛也只有那个人……」
见长今转了话题,闵政浩不意皱起眉头。
「听见这两句话,其实我内心有所波动,可是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并非是您。」长今恳切的说道。「我并不想欺骗大人您,也不想再欺骗我的心,虽然或许我还没勇气真正去面对那个人,也或许永远不会再跟她见面,可是我已确信自己的心意。」
「那个人……」闵政浩说到一半,欲言又止。「那个人知道吗?」
「她应该十分憎恨我吧。」长今微微苦笑,神情恍然。
「那个人会知道的。」闵政浩纵使失落,神态仍是谦谦君子的温和,更出言安慰道:「徐医女,请妳对任何事情都保持信心,永远不要放弃生活中的希望,如此……我才能安心回去。」
「大人,谢谢。」
闵政浩一声长叹,却毅然转过身去。「徐医女,请保重。」
长今最后遥遥凝望闵大人归去,是最诚摰的感激,也是最愧疚的抱歉。
明国嘉靖廿三年十一月十四日,君王李怿逊位于世子李嵦,翌日驾崩于昌德宫欢庆殿,庙号中宗。
李嵦即位不及八个月,便因过于悲伤而去世,由年仅十二岁、同父异母的庆源大君即位,文定太后垂帘听政,一时间朝政腥风血雨,人人噤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