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谋儿赶着青骡拉着的木lún_dà车,车上装着被卷和一口袋面粉,鹿子霖坐在车厢里
亲自送儿子去高等学馆。徐先生也来送行。兆鹏兆海恭恭敬敬地向徐先生作揖著鞠
躬。兆鹏跑过来抓住黑娃的手捏了捏,就上车去了。黑娃又感到一阵痛苦的颤栗,
兆鹏把一块冰糖留在他的手心里了。两年之後,孝文孝武兄弟俩也坐上父亲鹿三赶
着的黄牛拽着的大车到白鹿书院去了,车上照样装着铺盖卷和一口袋面粉。他送他
们上路以後,就从学堂里提着独凳走出来,同徐先生深深地鞠躬,很诚恳地说:
先生啥时候要砍柳树股儿,给我捎一句话就行了。徐先生嘴巴两边的肌r扭动了
两下,没有说话。黑娃扛起独凳就走出祠堂的大门。
第六章
白嘉轩第三个儿子降生以后,取名为牛犊,在二儿子骡驹和三儿子牛犊之间,
仙草按照每年一个或三年两个的稀稠生过三男一女,全都没有度过四六厄运就成为
鹿三牛圈里的鬼。四个孩子的死亡过程一模一样,如出一辙:出生的第四天开始啼
哭,r夜不断,直到嗓子嘶哑再哭不出。到第六天孩子便翻起白眼,眼仁上吊。仙
草看见那翻吊的白眼仁就毛骨悚然。白赵氏冷冷他说:“还是一个短命的。其实在
孩子刚刚发生尖锐的啼哭时,她就料就了这种结局。她拿一撮g艾叶在手心搓捻成
短短的一柱,栽到孩子的脑门上,用火点燃。那冒着的烟和燃着的火渐渐接近头皮,
可以听见脑门上的嫩皮被炙烤的吱吱声,烧焦的皮毛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臭气味。
白赵氏不管抽搐扭动的孩子,硬着心肠又把同样的艾叶栽到孩子的两边脸颊上,烧
出两块黑斑。这四个孩子都经过艾叶的炙烤,却没有一个能活到第七天。仙草每一
次都忍不注悼泪,尤其是那个女儿。白赵氏不哭也不劝她,每次都只是一句话:“
注定不是y世的人。”
白赵氏一生生过的男孩和女孩多数都死于四六风,唯一能对付的就是那一撮艾
叶,大约只有十之一二的侥幸者能靠那一撮艾叶死里逃生,脑门上和嘴角边却留下
圆圆的疤痕。白赵氏从炕上抱走已经断气的孩子,j给鹿三,鹿三便在牛圈的拐角
里挖一个深坑,把用席子裹缠着的死孩子埋进去。以后挖起牲畜粪时,把那一坨地
方留着,直到多半年乃至一年后,牛屎牛n将幼嫩的骨r腐蚀成粪土,然后再挖起
出去,晒g捣碎,施到麦地里或棉田里。白鹿村家家的牛圈里都埋过早夭的孩子,
家家的田地里都施过渗着血r的粪肥。
牛犊注定是y世之物。白赵氏的三柱艾叶挽住了他的小命,脑门和嘴角留下三
个圆溜溜的疤痕,笑的时候倒添了一种妩媚。白赵氏据此训斥对艾叶失去信心的仙
草说:“你不信!这下你信不信?老辈子人 传下的办法能错了?”仙草却不无遗憾:
“牛犊要是个女子就合人心上来了。”
白嘉轩有一晚站在炕下对正在给牛犊喂n的妻子说:“你给白家立功了。白家
几辈子都是单崩儿。我有三个娃子了,鹿子霖……俩。那女人这二年再不见生,大
概已经腰千1了?”
隔了一年多点儿,仙草又坐月子了,这是她第八次坐月子。一她现在对生孩子
坐月子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甚至完全能够准确把握临产的时r。她的冷静和处
之泰然的态度实际是出于一种司空见惯,跟拉屎nn一样用不着惊慌失措,到屎坠
n憋的时候抹下裤子排泄了就毕了,不过比拉屎nn稍微麻烦一点罢了。她挺着大
肚子,照样站在案板前擀面条,坐在木墩上拉风箱,到井台上扯着皮绳扳动辘轳拐
把绞水,腆着大肚子纺线织布,把蓝草制成的靛搅到染缸里染布。按她自身的经验,
这样g着活儿分娩时倒更利素。
这天她上在木机上织布,腹部猛然一坠,她疼得几乎从织机上跌下来,当眼睛
周围的黑雾消散重新复明以后,她已经感觉到裤裆里有热烘烘的东西在蠕动。她反
而更镇静,双手托着裤裆下了织布机,缓缓走过庭院。临进厦屋门时,头顶有一声
清脆的鸟叫,她从容地回过头瞥了一眼,一只百灵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