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的刘德山这一回来,跟先前完全两样了。他女人受赵大嫂子的影响,也变了一些,两个人完全站在农会一条船上了。刘德山回到里屋,歇了一袋烟工夫,刘大娘摆好炕桌,酸菜粉条煮猪肉,炒豆腐皮子,还有饺子,都搬上来了。按照他们家里的光景,这个接风的席面,赶上过年吃浇裹1。饺子是过年时节剩下来的冻饺子,这两样菜是她这两天来老是听见麻尾雀在叫,猜着他准要回来,替他准备的。
1很好的食物,如饺子之类,总称为浇裹。
下晚开大会,担架队员都说了话。萧队长吩咐把韩老五带来,叫他听听。听到刘德山讲话的时候,张景瑞瞅着韩老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会低头,一会叹气。刘德山说到蒋匪不抗打,兵败如山倒的时候,韩老五站了起来,往外屋走。张景瑞要叫住他,萧队:“由他去吧。”张景瑞还不放心,跟他出去了。韩老五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走了一会,又停下来,用皮鞋尖掏着雪块和土块,低头沉思着。只听他低声说道:“垮了,塌了,完了。”刘德山是他要在这屯子里拉拢的对象,如今他说:“蒋匪不抗打。”他走到下屋跟前,坐在门坎上,胳膊肘顶着波罗盖,支着头在想。张景瑞装着要小便,跑到大门外,看见小猪倌在门外放哨,他走过去低声地说:“你知道谁在院子里吗?”
小猪倌提着扎枪回答说:“知道,跑不了,你放心吧。”
韩老五坐了一会,又走一会,临了进屋,找着萧队长说道:“我有事找你谈谈。”
萧队长说:“好吧。”
萧队长立起身来,跟他挤出了人堆,走到农会的西屋。大会散了,人都回去了,他们还在谈。灯油点尽了,老万添到第三回,他们还在谈。小鸡子叫了,天头由灰暗转成灰白,又变得通红,老万醒来,听到韩老五的收尾的话:“插枪的地点也说了,人也都说出来了,再没有了,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人。‘八·一五’光复那年,我受‘先遣军’的指令,到这屯来过,下晚在我兄弟家里呆一宿,暗中联络好些家,都写上了。也到过刘德山家里。这人两面都怕。第二回叫人去找他,他不敢见面,上外屯去了。这都是实情,一句虚话也没有。我是做下对不起乡亲的事了,能宽大我,一定洗心革面,报答恩典,要有二心,天打五雷轰。”
萧队长打发韩老五走了,但还不睡。他叫张景瑞立即带人去逮捕韩老五供出来的本屯的特务,又叫两个公安员带了韩老五的供词,和他供出的暗胡子的名单,连夜上县,交给公安局办理,外县特务的名单,和他供出的插枪的地点,由县委写成“绝密”件,派专人送往省里,转达公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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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队长又讯问了一天。下晚,农会正在举行丈地会议。大吊灯下,萧队长出现了。他开怀地笑着,大伙看得出,他是从心里往外涌出了欢喜。他跳到炕上说道:“同志们,乡亲们,咱们斗垮了地主,封建威风算是扫地了。可是地主是明的,美蒋反动派还派了些特务,这玩艺是暗的。暗胡子不追干净,终久是害。前不几天,咱们抓回一个人,大伙都知道:就是韩老六的亲哥韩老五。审讯三宿,他没有说啥。这回担架队回来,他听到带回的前方胜利的消息,感到蒋匪是垮了,塌了,完了。他坦白了。”
一阵雷声似的鼓掌,有一袋烟工夫,还没有停止。待到掌声停息后,萧队长又说:“他坦白他原先是日本特务,‘八·一五’后又变成了国民党特务。他说他听到李常有、刘德山讲前方的情形,讲国民党军队不抗打,注定很快要垮台,觉到没有指望了,这才决心坦白的。‘八·一五’以后,他到这个屯子里来过,利用亲友邻居,三老四少,磕头兄弟,和耶稣教门,进行活动,建立点线。”
老孙头插嘴:“我早说过:”野猪叫‘不是好玩艺。“他管”耶稣教“叫”野猪叫“。
张景瑞顶他:“你多咱说过?人家整出了特务,你来吹牛了。”
郭全海起来叫道:“都别打岔,听萧队长报告。”
萧队长又说下去:“他坦白了本屯的坏根,他说,头茬农会主任张富英是……”
说到这儿,他停顿一下,咳嗽一声,屋里起了骚扰了,有的快意,有的着忙,和张富英打过交道的,在他煎饼铺里有过交易的,和他相好的小糜子有过来往的,都吃惊着急。一个妇女问:“他是啥呀?”
萧队长笑着说道:“他是煎饼铺的老板子。”
听到这话,会场爆发一阵轻松的笑声,紧张的气氛,缓和得多了。但性急的人还是问道:“倒是啥呀?”
“是不是坏根?”
萧队长说:“他是半拉国民党,国民党特务的外围,国特的腿子,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几个声音同时问:“谁呀?”
萧队长说道:“李振江的侄儿李桂荣,是真正的特务,他的上级就是韩老五。”
没等萧队长说完,老孙头慌忙从炕上跳下地来,一面往外挤,一面说道:“快去把他抓起来,狗日的原来是个卧底的胡子,谁敢跟我去?”
张景瑞笑着说道:“还等你说呢。”
郭全海也带笑说道:“等你这会子去抓,李桂荣早蹽大青顶子了。”
一阵叫好声和鼓掌声以后,萧队长满脸笑容地说道:“毛主席在《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里说:”现在……人民解放军的后方也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