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莉拉猛然惊醒,她的心狂跳不止。这个梦太鲜明了,它其实不是梦,而是回忆,她过了片刻才将过去和现在区分开来。她竭力想忘掉那一夜,把自己那种难以置信的行为归咎于香槟酒,归咎于舞厅中的闷热,归咎于毕晓普。
毕晓普。当她的回忆以不受欢迎的速度和清晰度涌回来时,她闭上了眼睛。一路上,他静静地、默不作声地坐在她对面,经过没完没了的火车旅行,他们于昨夜到达圣路易斯的旅馆,她立即瘫倒在床上。
她睁开眼睛,注视着灰泥天花板上一条很细的裂缝。阳光穿过稀松的窗帘泻进房间。由于光线很淡,她猜时间还很早。毕晓普没有告诉她打算在圣路易斯呆多久,这是不足为奇的,因为他也没有告诉她别的任何事情。一想到又要登上火车,莉拉不由得心惊胆颤。如果她是幸运的,他们就该在这里逗留几天。如果她是非常幸运的,她的新丈夫就该甘愿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像他先前那样。
她坐起来──或者说试图坐起来。她的头还没离开枕头,就有什么东西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回原处。莉拉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发现了问题的根源,她发觉自己正拿眼瞪着毕晓普那双困倦的蓝眼睛。
她的头发要是松开来,几乎可以垂到她的臀部。通常,她就寝前总要把头发编成辫子,但她昨夜太累了,没有费心做这件事。现在,头发像一个深赭色的、跌落下来的波浪一样散落在枕头和被单上。循着波浪的去向,她发觉头发消失在毕晓普的肩膀下。他正躺在她的头发上。她从来没想过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不过换在过去,那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除了她竭力想忘记的那一夜外,她还从来没有和谁共睡一床。他的肩膀──赤l的肩膀压住她的头发,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亲密得令人震惊。
莉拉忍气吞声,睁大眼睛,细想着她所见到的这一情景的含义;她见到的显然远远超过了她乐意见到的。毕晓普正侧卧着,一条胳膊压在被子上,被子几乎被褪到他的腰部。他的胸膛赤l着,她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覆盖在结实的胸肌上的那片黑黑的、卷曲的汗毛。
莉拉猛然把目光转回到他脸上,震惊得竟说不出话来。他也看着她,似乎……似乎他出现在她床上,是没什么可惊奇的,似乎他有权利睡在她床上,似乎他打算呆在那里。
“让我起来。”她抓住自己的一把头发,试图猛地把头发从他身下拉出来,由于极想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她的动作几乎是疯狂的。
“别动,”毕晓普毫不客气地命令道。“如果你不停止挣扎,你的脑袋最后会变得像j蛋一样光秃秃的。”
“让我走!”她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慌。她必须离开。
“稍等一下,”他厉声说。
他坐起来。被子落在他的臀部周围,莉拉看不出他是否穿了什么内衣。她让两只脚从床边垂下来,晃动着,然后着地。当她站起来时,他看见她穿着睡衣。这说明他们之间很亲密,像这样的亲密关系,她本来是不允许的。她很快地扫了一眼,发现她的晨衣搭在房间内一张有着薄衬垫的椅子的扶手上,她够不到。
“闭上你的眼睛,”她厉声说,把被子紧抓在胸前。
“闭上我的眼睛?”毕晓普以怀疑的口气重复这句话。“我们已经结婚了,你还怀着我的孩子,你要我闭上眼睛?”
“闭上你的眼睛,”她咬牙切齿地说。目前的境况,她不需要别人来提醒。
“你现在穿的那件东西,足可做该死的马戏团帐篷。”
“别骂人,一位绅士决不应该提到一位淑女的贴身内衣。”
“贴身内衣?”莉拉一回头,正好见到毕晓普嘲弄地耸起一条黑眉毛,说:“我见过穿得更少的修女,而且我从来不自称是一位绅士。”
“你事实上当然不可能自称是一位绅士。”但是她的挖苦是敷衍了事的。她咽了一口唾沫,克服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现在不行。唉,上帝保佑,现在不行。这种恶心自上个月以来就不时发生,只要她的脚一下床,就会突然恶心;上帝啊,今天早晨可不能呕吐。但是她的前额正在渗出汁珠。她的胃翻腾着,她强忍住。毕晓普一定看见她脸上的血色正在消失。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莉拉对他声音中那种刺耳的关心并不领情。她又咽了一口气,拼命想推迟不可避免的恶心。她的胃又在翻腾,她呻吟了一声,从床边向前一扑,她忘记了自己穿着睡衣,她扑向梳妆台,扑向梳妆台上面的那个瓷碗。她刚刚拿到碗,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她前面的地板上,她又要呕吐了。
一刹那间,毕晓普来到她身边。他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头发从她脸上向后撩开,一条胳膊搂住她的肩膀,扶持她颤抖的身子。
“走开,”莉拉在呕吐间歇时呻吟着。“请走开。”
“别犯傻了,”他对她说,那不耐烦的口气和他温柔的动作完全不相称。“我以前见过别人呕吐。”
“你见过什么,我不在乎。我要你走开。”她有生以来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羞辱。要呕吐已经够糟糕了,而有他在身边则使事情糟糕十倍。
毕晓普没有理会她,继续扶持着她,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