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你今天要同几位日本客人举行一个会议,那么你一定要提前几分钟到场。
你到那里时,你的那些从来都怕自己迟到的日本客人很可能也已经到了。他们见你提前到了会认为你很讲信用很重视他们,而你又刚好比他们晚到一步,使他们这些极好面子的日本人暗自庆幸和得意,那么这次会议的气氛一定会很令人满意。反之,你现在是在中东某个富得流油的国家访问,你要去拜访一位政府高官或一位石油大亨,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那么你至多十一点到就可以了,并且最好怀里揣两包方便面,因为你要拜访的人很可能太阳偏西了才会露面。
再比如,你今天是作为主人宴请远方的来客,那么你应当提前几分钟到达约定的地点,让客人在餐厅里等候主人通常会使他们很不自在,好像他们一个个饿疯了似的,迫不及待地要吃你这顿饭。反过来如果你是客人,你就要迟一点儿到场,你来早了会使主人尴尬,来得太晚了又让人说你不讲信用,甚至在背地里咬牙切齿地骂你并恨你一不辈子,因为饿着肚子等人
是最容易使人恼火的。所以这迟到的时间要掌握得恰到好处,通常以一两分钟为宜,此时别人会认为你来得非常准时,至于那一两分钟的差异,他会认为是他那块“冒牌”手表走得不太精确所致。
不过,这些只是通常的道理,并非时时灵验。如果你会见的是一些违反常规的人,那么你上面这些教条也就全都用不上了。就说今天吧,姚纲和吴丽菁在会客室生了十几分钟,就是不见主人露面。中途有一位秘书模样的小姐进来过一次,说他们的陈总经理正在接长途电话,请二位再多等一会儿,然后便掩上门走了,连杯茶也没给他们倒。吴丽菁已面露温色,开始嘟嘟囔囔地发牢s。姚纲表面上沉得住气,面露微笑颇具耐心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很生气,并已在心里恨恨地骂人了。他们这些有教养的人习惯在心里骂人,不像没教养的人喜欢由嘴上骂出声来。不过,不管是心里骂还是嘴上骂,其实二者骂人的频率也差不了多少。
吴丽菁新买的车终于撞得开不起来,送到工厂大修去了。姚纲见她是为自己的公司跑案子时出的车祸,于心不忍,便主动允诺为她报销所有修车的费用,并吩咐自己的司机老姜,说这段时间吴律师用车要随叫随到。这使吴丽菁很受感动,那天晚上因马小婷引出的满肚子怨气骤然间烟消云散,办这个案子时也便格外卖力。经过她的努力,美国莱斯克尔公司的总代理,也就是他们今天来拜访的这家华莱公司,答应与姚纲他们公司举行谈判,争取友好解决争议。据吴丽菁推测,只要他们两家谈得好,联合起来狠狠整一整当地那家工厂也是很有可能的。姚纲并不想整谁,只希望美方配合他们给工厂点儿压力,大家好说好散,多少能拿回点儿钱来也就算了。
又等了十来分钟,终于有一男一女推门走了进来。男人个头矮小,是位几乎看不出确切年岁来的中老年型的先生,尖尖的下巴光溜溜的,一根胡子茬也没有,看样子不像是为了会见客人而临时进行了修整,倒像是老早以前便用先进的脱毛术把胡须脱尽永远也不会再生了。与尖下巴形成明显反差的是他那宽绰的额头,额头的光洁面一直延伸到头顶的中间部位,会看相的人一眼便可认定这是位智慧超群的大才子。那额头下架着一副摇摇欲坠的金边眼镜,眼镜后面的一双小眼睛看人时总有些向上翻动的动作,加上他脸上那些与皱纹配合得严丝合缝的笑纹,使人怎么看都觉得他颇有旧社会帐房先生的风韵。
姚纲猜测这位一定就是华莱公司的陈总经理了,礼貌地站起身来欲打招呼。吴丽菁却抢先一步,拉住那位女士像老朋友似地热情寒暄起来,她刚才那些不满和愤怒不知怎么一下便全都无影无踪了,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令人感动。
吴丽菁先把姚纲介绍给那二位,然后又指着二人说这位是华莱公司的总经理陈君小姐,那位是总经理助理曾有才先生。姚纲知道自己刚才险些搞错人家的身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为自己没有贸然称呼人家而有些庆幸。
陈君过来与姚纲握手,两个人对视一下便全都愣住了。姚纲觉得眼前的这副面孔好面熟哇,肯定是在哪里见过,可到底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陈君与吴丽菁年龄相仿,也许还要小些,却显得比吴丽菁成熟稳重得多。她的一双大眼睛略显细长,在两道弯弯柳叶眉的映衬下似乎总带着甜甜的笑意。但是,当你的目光与那双流动的眼神直对时,你会发现那美丽的眼睛里并无笑意,却有几分凄凄寒色,只有在与姚纲对视的那一刹那闪过一束兴奋的光芒,但马上便消失了,被一种隐约可见的十分复杂的神情所代替了。在余下的那些不能发光的r白的部位,隐隐挂着一些血丝,似乎是睡眠不足,又似乎是忧虑过度。一个年轻女人支撑着这么大一个摊子,肯定是格外辛苦的,姚纲这样揣度着。可这个年轻女人是谁呢?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陈君却肯定已认出姚纲来了。她与姚纲握手时本来正招呼大家落座,她自己也准备坐下了,而此时她却又退到门口,喊秘书小姐送几杯咖啡过来。当她转回身向沙发这边走来时,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