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复活了。我们坠入了爱河,而且,经过了那些在东欧流浪的绝望夜晚之后,我是那样地欣喜,所以,等克劳迪娅把我们搬进嘉布遣大道的圣加布里埃尔旅馆时,我便完全被它折服了。据说那是欧洲最大的旅馆之一,它那极宽敞的房间使我们记忆中老镇的房子相形见绌,而且同时使人联想到一种很舒服的气派。我们将住进最好的一套房间,窗户全都朝着有气灯的林荫大道。傍晚时分,林荫大道的沥青人行道上全是些散步的人们,还有川流不息的马车,载着盛装的女士们和先生们,驶向杜伊勒利宫的歌剧院或喜剧院、芭蕾舞剧院、戏剧院、舞厅以及宴会厅。
“克劳迪娅温和而有条理地向我讲述着花销的种种缘由,可我能看出她对凡是定购物品均需经我点头这一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那样对她来说很累。她说,饭店不声不响地给我们以绝对的自由,使我们夜间活动的习惯不会在欧洲游客的连续报道中曝光;派不知名的员工丝毫不差地料理我们的房间,而我们就得为自己这样的隐私和安全付出巨款。可事情远非如此,她购物还有另一种狂热的目的。
“‘这是我的天下,’她坐在露天阳台前的一张小天鹅绒椅子上向我解释道,两眼看着饭店门前那些一辆接一辆停放着的长长一排布鲁厄姆车1。‘我一定要为所欲为。’她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于是,一切也就如其所愿了:极漂亮的玫瑰色和金黄色的墙纸,很多用锦缎和天鹅绒装饰的家具,四帐杆大床上的绣花枕头以及丝质饰品。每天,数打玫瑰出现在大理石壁炉架和嵌花桌子上,挤满她梳妆室里挂着帘子的壁龛,映在那一个个倾斜的镜子中,数不胜数。最后,她又将那些高大的落地长窗堆满,使它们成了名副其实的山茶和蕨类植物的花园。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些花草。‘我想念花,胜过其他的一切。’她甚至在那些我从商店及美术馆买回的,那些我在新奥尔良从未见过的精美油画中寻找花——从用古典手法创作的、能诱使你去触摸的那种落在立体台布上的花瓣形象真的花束,到一种用全新的使人眼花缭乱的创作风格表现的花卉。在那种绘画风格中,色彩似乎浓烈得耀眼刺目,旧的线条感和完整性被打破,人的视觉似乎到了近乎错乱的地步;那些花好像就长在眼前而且还像灯火一样在眼前闪动跳跃。巴黎的气息流进了这些房问。
1一种驭者座在车厢外的四轮马车或驾驶座敞顶的轿车。
“在那儿,我发觉自己就像呆在家里似的,又一次抛开了那些他人友善地强加于我的虚无飘渺的天真梦想,因为那里的空气就像我们在皇家大街的家中庭院里的一样清新甜美,而且亮得刺眼的煤气灯将一切照得生机勃勃,甚至连那装饰华丽的高高天花板都被映得透亮。灯光追逐着那些镀金的花体字,在枝形吊灯上的一些小饰物中间摇曳。那时没有黑暗,也不存在什么吸血鬼。
“虽然我一直追寻得很苦,但是想到仅需一个小时,我们俩,父亲和女儿就可以乘上篷式马车,高雅奢华地漫游在塞纳河畔,过桥进入巴黎著名的拉丁区,在那些y暗狭窄的街巷中寻觅历史的足迹,而不是追逐一个个受害者,那该有多甜蜜呀。然后,紧接着,我们再回到支着黄铜薪架的壁炉旁,听钟摆嘀嗒嘀嗒地响,玩摊在桌上的纸牌。诗集、戏院的节目单,以及环绕整个大饭店的低柔的嗡嗡声、隐隐约约的小提琴声,一个妇人在用一种胜过毛刷刷刷声的轻快而活泼的声音在聊天,还有顶楼上,一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正对着夜空不停地喃喃自语:‘我懂了,我就要,我就要弄懂了……’
“‘这就是你想要做的吗?’也许就是为了让我知道她没忘记我,克劳迪娅问道。此时她已不声不响地呆了几个小时了,也没有谈到吸血鬼,可就是有点不对劲。回忆不再似往日的宁静,而是心事重重。那是一种忧思,一种难以抑制而流露出的不满。尽管当我叫她,或者回答她的时候,那种情绪会从她的双眸中暂时消退,可那种怒气看来已快是纸包不住火了。
“‘喔,你是知道我想怎么做的,’我答道,执着地固守着我个人意愿的神话。‘在索邦神学院附近,近得足以听见圣·米歇尔街上喧嚣的地方有个阁楼,那里够偏远了吧。不过我基本上还是愿意去住的,就像你一样。’但我看得出,她很恼火。她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没救了。别离得太近,别用我要求你的来要求我:你满意了吗?’
“我的记忆太清晰,太鲜明。任何东西都会从周边慢慢磨损,而那些未被磨损掉的也会渐渐软化。同样地,那些任何艺术家或相机都难以捕捉的可怕景象,萦绕于心,如同坠在项链下面的小相盒中的相片,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柔和起来了。我的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那最后的夜晚,克劳迪娅坐在钢琴旁,而莱斯特正在演奏,在准备死。当莱斯特嘲笑她时,她脸上扭曲的神情立刻变得像张面具似的可怕。如果,事实上他根本就是行尸走r的话,那他弹琴时的全神贯注倒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