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总是不忍的。
当r在棠梨宫中,服侍我的宫人个个苦求与我一同出宫。
流朱早死,浣碧自然是要跟着我的。若不然,她是我陪嫁进宫的,居住在宫里,以后必定备受欺凌。
小连子和小允子皆是身有残疾的人,出了宫便等同于失去了依靠和栖身之所,何况住在甘露寺中与一等姑子们同居同宿也不方便。
胧月托付给了敬妃,自然我身边的人也要跟着去几个的。到底是服侍胧月就如服侍旧主子一般。也是敬妃要安慰我的心,带走了品儿、佩儿和小连子。
这我也放心,小连子毕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为人又忠厚,有他在胧月身边,想必有人要暗算也不太能轻易得手。
眉庄亦让小允子去她宫中使唤。从前小允子是我身边第一得意的内监,我一出宫,少不得他也有不少的零碎的折磨受,眉庄又素喜小允子机灵能g,也能援手眉庄成为她的臂膀。
眉庄和胧月是我在宫中最放不下的两个人。
幸而眉庄有太后的庇护,明里别人也不敢怎样。暗中我又托付了温实初和小允子,必使他们竭尽全力护得眉庄周全。
而胧月,敬妃没有孩子,必然对她视如己出。她与我j好,位份又高,在宫中人缘也佳,是抚养胧月最好不过的人选。
唯独槿汐,她执意要跟我出宫,是我所意外的。
她在宫女之中颇有身份,是正五品的温人,又是从前伏侍过太妃的。实在不用跟随我吃苦。
我原本是想再不济也能让她跟随敬妃悉心照顾胧月。她却向我陈情,“帝姬有敬妃娘娘照顾已是万全。奴婢实在不必在敬妃娘娘身边碍手碍脚。娘娘要去修行,必定少不得服侍的人,浣碧姑娘一个也却是不够的,总不好叫她一人辛苦。奴婢自幼愿意向佛,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只愿娘娘别嫌弃奴婢笨拙,只看奴婢这几年对娘娘还算是尽心不敢懈怠的,求娘娘带奴婢出去。”
她这样开口,我反倒不能再推,只好也带了她出来。所幸槿汐精明g练,倒也真处处少不得她。而软语安慰,通达明白,也是她时常来宽慰我孤寂的心。
这一r槿汐正坐在院中低头缝补一件衣裳,我则捻了一颗颗楠木珠子细心穿成一串佛珠。
y光淡淡的从白棉窗纸里透进来,薄薄的似一层轻薄的琉璃纱,软而轻绵。案上供着一尊白瓷观音像,宽额丰腴; 面目慈善,望之便觉慈祥敦厚,大有普渡众生的慈悲之态。观音像前燃着三支檀香,香烟袅袅如雾,淡薄地微茫。
槿汐笑道:“娘子今r精神不错,不若一起去外头走走罢。甘露寺周遭的风景一向颇负盛名,去看看也好。”
槿汐的殷勤只为散我郁结的心思,我如何不知,于是应承了,二人一同踱步出去。
京都之外多山峦叠翠,起伏重叠如碧青屏障,互为承接。高耸处直c云霄,低缓处则逶迤如美人玉臂。而诸峰之中,以缥缈峰、嵯峨峰、甘露峰、凌云峰等最为著名,缥缈峰与嵯峨峰遥遥相对,甘露峰、嵯峨峰、凌云峰彼此相连,云山雾霭笼罩其间,景致风光最是美好。
山s水s俱是苍茫,在烟水间的缭绕间似乎是不真实的,仿佛整个人也浑然融进其中。我遥望山水云雾,风景自在,离宫时那股倦怠之情,再度席卷上心头,侵入我的心肺百骸。我心下一片空茫,淡淡道:“槿汐,若咱们的下半生可以在甘露寺这样安宁过下去,我也别无所求了。”
槿汐柔声道:“咱们已经远离是非地了,想必是非也不会再寻上我们了。娘子安心就是。”
山风浩烈,吹起我灰s佛衣的一角,似一只枯萎的蝴蝶,疲倦地张开着翅膀。“青灯古佛,若能如此了却一生,也算清净。”
槿汐微微叹一口气,“如今的境遇已经算是不错了。以当r的形势,娘子若不自请出家,那么或者赐死,或者打入去锦冷宫,或者皇上一怒之下封了棠梨宫,让娘子永生永世不得见生天。再有人落井下石,下场无一不比今r更惨。”
我咬一咬嘴唇,心底的厌恶和怨恨几乎无法克制住,“紫奥城污秽黑暗至此,我情愿永生永世不要回去。只可怜了我的胧月,与我今生再也相见无期了。”
槿汐按住我微微颤动的双肩,双手有力而坚定,“娘子能活着走出来的地方,并非人人走得出来,娘子一定要相信,有时候终生不得相见,亦算一种保全。帝姬如此,于娘子的家人,也是如此。”槿汐叹气道:“但愿娘子想的明白,可以夜夜安睡。”
槿汐的话,我如何不明白。自进甘露寺以来,我何曾有一晚好睡。许多个深夜,我几乎是睁只眼睛看着天空从暮s四合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的熹微晨光。光影的变化投在窗纸上的明暗j错,只消一点点的变化,我也都了然于心。
多少次,我在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里死死咬着双唇,用力蜷着手指,全然忘记了嘴唇被咬破、手心被指甲掐出血的痛楚,以此来抵御心中种种的不甘和屈辱。却只能无能为力,眼睁睁瞧着它们在我本就残破的心上肆意咬啮蛀噬,直到残缺不全。
明知无力反抗,唯有生生承受。
我的夜不成寐。槿汐如何不知呢?连浣碧,我亦听见她捂在被中的嘤嘤哭泣。哭泣我远别天涯的父母兄长,哭泣我横遭惨祸的嫂嫂与致宁。
长夜漫漫,耿耿秋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