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双手扣在他颈后,跪坐在脚后跟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笑道:“吴三少爷,生受你了。”
吴菊人侧一下脸,亲亲她的额角道:“宛玉小姐,此乃吴三之荣幸。”
紫菀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苦,强笑道:“讲个笑话给你听啊。”把唤茶和英国人怀特的事讲了一篇,吴菊人也笑,说道:“唤茶伶牙俐齿的,谁说得过她,何况对方又是这么个舌头不利落的洋人。”
三人都把这舌头不利落的洋人当笑话讲,没想到第二天这洋人刮净了脸,穿整洁了衣服,来到头等舱敲吴菊人的房门。
吴菊人正在屋内吹笛子,为紫菀拍着曲牌子,陪她学唱《牡丹亭》。却是早上紫菀梳洗过后,慵慵懒懒地随口唱了半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吴菊人听了喜道:“你会唱啊,怎么不早说。”取了笛子来细细吹一遍。紫菀听唱片原是听得极熟,偶尔也哼那么两句,却不曾认真学过。既然吴菊人有兴致,两人就一个吹笛一个习唱,唱到“锦屏人忒看这韶光贱”,唤茶接口念白道:“小姐,这是青山。”
紫菀和吴菊人展颜一笑,紫菀接下去又唱“遍青山——”唤茶又接道:“啊这是杜鹃花。”紫菀唱“——啼红了杜鹃……”一曲《皂罗袍》唱完,三人相视而笑,唤茶道:“小姐,原来你会呀,连我都没听你唱过呢。”
紫菀想原来之琬也是不唱的,倒是巧了,道:“你不也会吗?听多了会唱两句也不稀奇。”
唤茶道:“就是,家里天天唱戏,谁不会唱两句呢?鹦哥比我唱得好,记的曲子也多。她原是去别院去的比我多。”
吴菊人道:“可惜没和琴十九兄多学几支,不然我们就可以跟岳父一样,没事研研曲子了。我也是只会这几曲《皂罗袍》、《好姐姐》。”
三人说得高兴,忽听门口有人拍手,吴菊人起身去看,见一个年轻洋人站在门口,用指关节敲敲虚掩着的门,见了吴菊人,点头行了洋人的礼,道:“这位先生,请问茶姑娘是住这里吗?”
吴菊人听他问的是“茶姑娘”,便反问道:“是怀特先生?”
怀特道:“是,你听说过我?”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吴菊人微笑道:“昨天听tea姑娘说过。怀特先生有什么事吗?”
怀特道:“我想请茶姑娘去喝下午茶,不知可不可以?”
吴菊人“啊”了一声,不禁一呆。紫菀在屋里听得明白,出来道:“怀特先生,你好。是今天下午吗?好的,你下午来接她吧。”说的是英文。
怀特听了大喜,握着紫菀的手弯腰亲了一下手背,道:“夫人是?”
紫菀笑道:“我是吴夫人,这位是我先生,茶小姐是我的姐姐。我听姐姐说了昨天和怀特先生的误会,难得怀特先生不介意,愿意尽释前嫌,我和姐姐都深感欣慰。”
怀特道:“原来茶姑娘有这么一位年轻美丽的姐妹,吴先生真是幸运。吴先生,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喝一杯?”
紫菀道:“我先生不懂英文,不过我会转告他的。怀特先生,下午见。”
怀特马上道:“好的,下午见。”转头对唤茶道:“茶姑娘,那我们下午再见。”微一点头,转身走了。
吴菊人看他走远,问紫菀道:“洋人想做什么?”
紫菀嘻嘻一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牡丹亭。闺塾》一折,诗三百开篇第一首。这洋人想追求唤茶,还依足了洋人的社交规矩,上门来请得家长的允许。很好,是个有教养的人。”
吴菊人还没转过弯来,问道:“洋人想追求唤茶?”
那唤茶“啊”一下用手捂住了脸,哭道:“小姐,你做什么这样戏弄我?羞死人了。啊呸,什么不要脸的臭洋人,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紫菀先是一愕,随即笑道:“人家是看你标致可爱,才来请你喝茶,没想要怎么样。只是喝一次茶嘛,顶多谈不来,下次不去就是了,没什么打紧的。”
唤茶止住哭泣道:“喝茶?茶有什么好喝的?只是喝茶,小姐为什么要说是什么求不求的?”说着又飞红了脸。
紫菀忍笑解释道:“洋人喝茶,就跟我们听戏一样,不过是找个借口,谈正事聊闲话。你可以借听戏喝茶的当儿谈生意,也可以相亲看人。”
唤茶的脸红得赛过胭脂,扭扭捏捏地道:“小姐嫁了人,说话也不如做姑娘时稳重了,尽拿我们打趣。”
紫菀假意惊诧道:“你们?人家鹦哥就是自己相中了冒先生,大大方方的嫁了,怎么你就和她不一样呢?”
唤茶急了,道:“冒先生是家里人,这……这是个洋人,怎么能一样呢?”
紫菀恍然道:“原来只是因为他是个洋人啊。不要紧,下午我也去喝茶,替你壮胆。有我在旁边,你不用怕他。吴三少爷,下午劳你驾,送我们一下,做个护花使者?”
吴菊人还在迟疑,问道:“真的让她去?洋人可不会安什么好心。”
唤茶忙道:“可不是吗?连姑爷都这么说了,小姐,你还是替我去辞了吧。”
紫菀瞧瞧他们两人,奇道:“喝茶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大庭广众的,他还能怎么样?我可对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