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是在外头!”虽然席间众人离得都远,不会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但郑瑾听见房里放人的话就觉得烦躁。就连苏太太,也时常会隐晦地提起这事来,她为什么要让那个刻薄的老太婆得逞?
“娘还不是为了你好!”且恒山伯不让郑瑾时常回娘家,她要什么时候才能逮着郑瑾好好劝说一番呢?“不过是个通房丫鬟,身契捏在你手里,掀不起风浪来。将来她生了儿子也要管你叫娘,你抱到自己房里养就是;若生的是女儿,一个庶女也不过小小陪份嫁妆,可算什么呢?却能把姑爷拉回来。你自己盘算盘算,是不是这个道理?”
母女二人的话只有离得最近的张淳能勉强听清几句,听见通房丫鬟几个字,张淳心里就窝火。郑琨对她平平,倒时常去那个通房丫鬟叫碧桃的屋里,而因为这个碧桃听说是郑瑾给的,她就是想修理她还得忌讳着些,真真憋气!如今听见郑瑾也要给自己夫君放通房了,张淳心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这就叫报应!让你往别人屋里塞人,如今你屋里还不是要放人?
恒山伯夫人说的道理郑瑾全都明白。她也是这样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人,这些门道她哪能不知道呢?当初还用这办法整过前头的郑少夫人呢。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轮到自己头上就是另一回事了。她闭紧嘴唇低头坐着,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几乎要扯碎了。
恒山伯夫人看女儿这样,除了叹气也没别的办法。她不是没跟恒山伯说过,让他去跟女婿交涉一下,可是次次都被恒山伯骂了回来。甚至她还去找过郑琨,让郑琨劝劝这个妹婿,结果郑琨只是说,男人家谁没个三妻四妾的,那些通房姨娘不过是个玩艺儿,妹妹何必这样放在心上。恒山伯夫人心里想着,嘴上不由得就说出来了:“男人家,谁房里没几个人呢?”眼珠一转看见了绮年和永安侯夫人,便道,“你瞧那周氏,那还是郡王世子妃呢,世子院子里不还是有个姨娘吗?将来世子成了郡王,那还得有侧妃有侍妾,还不都是一样的吗?”
恒山伯夫人越这么说,郑瑾心里越是不痛快。周绮年怎么跟她比?周绮年是什么出身,那是高嫁,嫁进了郡王府里,郡王世子有没有通房姨娘,她说得上话吗?可她自己却是低嫁,苏锐的升迁还是靠着岳家呢,为什么她就得这样“贤惠”了?还有一句话她自己也不怎么敢往深里想:倘若能嫁成王妃,那有个侧妃有个侍妾也认了,可她如今——才是个小官的妻子而已!
只是这话也不能说出口,郑瑾憋闷地转过头,好巧不巧一眼却又看见了冷玉如。冷玉如今日是跟着张大夫人一起来的,一边跟旁边的女眷应酬,一边还不忘给张大夫人斟茶布菜,远远看去跟亲母女一般。那一席上的女眷差不多都是三四品官儿家的内眷,可是颇有人跟冷玉如说话时带着几分奉承讨好之意的——虽然张殊官职不高,可是手握实权,又是皇上的信臣,这可是官位换不来的。
郑瑾不由自主地盯紧了冷玉如。比起从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冷玉如丰满了些,脸色也红润了些。郑瑾还记得她刚见到冷玉如时的模样:纤瘦的身材,尖尖的瓜子脸儿,身上穿一件普通的藕合色绸衫,头上只有一枝赤金镶珠的钗子能拿得出手,耳朵上戴的翡翠耳坠子颜色都不匀,手腕上的镯子更是细得虾须一样,勉强镶了两颗珠子充充门面,在她眼里看来,一副穷酸相,还没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体面,却还偏偏要做出一副清高模样来。那时候就连出去踏个青,都得她拿出自己的旧衣裳旧首饰来给她撑门面,更不必说冷家那个姨娘,巴巴结结的,死皮赖脸贴着自己家,好替冷家谋个前程。虽然她嘴上管冷玉如叫声表妹,其实在心里,冷玉如跟她的丫鬟也没甚两样。唯一的用处,就是当初替她挡了张家那门亲事。
张家的亲事——郑瑾两手攥得更紧了。当初她听说张殊脸上有道伤疤,后头又亲眼见了那长长的伤痕,当时就倒吸了口凉气——若是她嫁了个脸上有疤的夫婿,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会笑她!因着这个,她死也不肯嫁给张殊。可是如今,张殊是皇帝身边的信臣,眼瞧着往上升的势头不减,而苏锐,倒真是英俊潇洒的少年状元,可如今却……尤其是,谁知道苏锐那个在外头有规矩美名的母亲,竟然是那么个死板苛刻的老东西!而冷玉如看起来一副舒心自在的模样,不要说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跟从前大不相同,单看她跟张大夫人有说有笑如同母女——她怎么就那么有福气!
“你在瞧什么呢?”恒山伯夫人狐疑地看了女儿一眼,顺着郑瑾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冷玉如,忍不住便道,“还看什么!倘若当初你听你爹的,如今——”说这话的时候,她倒忘记了当初她自己也不愿意要这门亲事的,只想到恒山伯埋怨的话,说是倘若郑瑾当初嫁了张家,如今哪里还怕分了手中的兵权云云。不过她埋怨的话尚未说完,忽见冷玉如放下筷子,急急摸出帕子捂住嘴转过了身去,顿时没了声音——这,冷玉如看起来好像是,又有喜了?
张大夫人也是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这个儿媳当初她是不情愿娶的,恒山伯府不愿嫁自己家女儿,便弄个义女嫁进来,难道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未免欺人太甚!因着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