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还保留着自己的贞洁,无论身心。他也一直没有做什么背叛柯生生的事情,为什么他会得病?
他没有骗人结婚,没有胡作非为,他一心一意爱着一个人,他只想跟那个人走,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会得病?
得了短命的病,肮脏的病,被人指指点点的病,丢人现眼的病。
只有做过亏心事的人才会得病。
他没做过亏心事,唯一见不得光的只有一件,他是同性恋。
他是同性恋,所以有错吗?
这个病太可怕了,他软了骨头。
村里的老妇人说,不怕不怕,身子骨软了,吃块饼就好了。饼硬,人吃了之后骨头也会变硬。
他们给他扔了几块发霉的硬饼。
他听他们说要把他送去电极,酒吧里的人都说,送去电击的人几乎都死了,死相难看。医生会把电极伸到屁股和尿道中去,把病人电到屎尿shī_jìn,失去尊严。他还听一个人撇嘴不赞同道,他有病。会传染。
他应该被刻字。在脸上刻一个大大的“a”,得了这种病的人都会被刻字,因为他们是耻辱的,不洁的。
他跪在地上,痛苦地哭泣着,口中生出的疮流出脓血,咬着饼的时候,黄水淌出来,浸到饼里,把它泡软。
他是个不可侵犯的怪物,没有人敢去碰他。他们厌恶他,却又拿他没有办法。如果把他放出去,他会祸害外面的人,无辜的村民们都会遭殃。
他在土地上蜷缩着,流出痛苦的泪水。
你的命好苦啊!
他想。
他是不是也该找个女人生孩子。人活着怎么能没有孩子呢?但是他这样穷,谁会嫁给他呢?是收破烂的寡妇还是街上乞讨的痴呆女人?他已经没有家了,父母姐妹都葬身泥石流当中。他如果没有孩子,他们家香火就断了。他没有家人,家人都死了,就剩他一个。他没有朋友,他们都瞧不起他,甚至连陌生人都可以威胁他,骗取他手中的保护费。他想要个爱人,可是他追不到他。
他有病。
他有罪。
他的病是有期徒刑。
他的罪是罪无可恕。
你太可怜了。
他啃着那张面目全非的饼,坚硬得像石头的饼,差一点把他的牙齿硌下来。
他还不知道村子里要拆迁了。
柯沐九没有把录音曝光到网上,却写了一封上访信。她的上访信投到了省里,没几天省里放话给村委,你们要管,不然怎么办?太难看了。
村大队长低落着头,叫骂道:“给他一千块钱!一千块钱!”他和柯生生说,保安队的工作你别干了!
这大队长是小流氓出身,被一个老太太除了霉头,还惹了一身腥臊。
柯生生目光恶毒,却说不出什么讨饶的好话,他只能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就好像他仇恨整个世界。曾经他披着保安皮,赶集巡逻,从街头走到村尾,拿了一怀肉与菜,没有人阻止他,也不用他掏钱,村民们都点头哈腰地主动把自家摊位上的货物塞到他手里,还得赔笑说几句好话。
现在没了。
这一切都没了。
他脱了那身皮,就失去了特权。
可是没有人在意。柯老太太满面红光,拉着村妇的手说“啊呀大闺女啊你听我跟你说……”
现在满街都知晓,她将要给自己的孙子孙女一人一套房子,她是与时俱进的新人。
她热情地感恩:“感谢主感谢神!”
柯生生在背后唾骂,你又不是明天就死。
一群村妇挤成一团,笑着嚼舌根,一人高声道:大娘,你给你孙子孙女和给儿子儿媳有什么区别?
柯老太急遽地撇嘴,这真是一群无知而愚昧的妇女,她若有其事地强调:“怎么能一样?!俺儿子不争气,俺孙子可不!你看看俺大孙女,帮俺挣了一大套房子!俺不跟别家一样,重男轻女!俺家不!不!”
柯生生失去了在保安队的职位,可是村民们对他的态度依然是尊敬的,因为他有一个那样伟大的奶奶。
柯生生飞快地抹了下嘴,他坐在自家棋牌室门口,百无聊赖。屋内传来方美丽和男人的调笑声。方美丽乐得在烟熏火燎的男人中周旋,从他们沾满泥土和汗渍的衣兜里刨出二三十元,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方美丽的儿子坐在里屋的板凳上写作业。他才四年级,跟着母亲漂泊,住在柯家,却没有办法坐到主桌上吃饭,只能自己搬着小板凳等着,等柯家人全部吃完才能捡点残羹冷炙。
他盯着这个书呆子,自己的手下败将。他揍他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只会木着一张脸任他砸,他美艳的母亲抱着他大哭,询问,他也不张口,只是低着头。等方美丽哭完了,他再默默回屋写作业。
真是个没有人气的书呆子。欺负起来也没什么乐趣。
柯生生坐在大门口想,他和他那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柯生生恶毒地看着这个书呆子。
他没上过幼儿园,别人在老师指导下算数,他在胡同里乱转,遛猫逗狗。路过街坊门前时,他忍不住弯腰逗着趴在地上的土狗玩儿,他戳着它的头,抚摸它的头顶,直到乖顺的狗掀起眼皮,它直起前肢盯着他,展现出蓄势待发的姿态,这个时候的柯生生会非常开心,他和那只狗对峙,在狗咧开嘴露出热腾腾的尖牙与火红的舌头时突然矮身做出一个假把式,他佯装踢它,脚落地的时候急急后退,头也不回地向街外跑去,身后传来意料之内的犬吠和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