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院中,白兔被忽然起身的主人惊得蹦跳到一边,粉红的小眼睛无辜的眨着,完全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容子栖仍在习武,然而一招一式早乱得不成章法,只是乱打一气,倒是下了十足的力,像在极力按捺住什么,又像是要把什么狠狠的逼出去。
正是早春三月,山中桃花开得炽烈,似乎拼尽了全力。
【叁】
二月初七,南国春早。
萧宛生辰,说是生辰,其实不过是萧宛的养父在都城外人迹罕至的山路上发现他的日子——萧宛口中的父母,其实只是他的养父母,年高丧子的私塾先生自城外归来,于城外山路边见到一个襁褓,私塾先生姓萧,又见山路宛转曲折,于是襁褓中的婴儿便名曰萧宛。
好在私塾先生一家待他视如己出,二月初七这日子,也就作生辰记了。
容子栖提了坛酒上山,说是为萧宛庆生——萧宛之事,自然也是同容子栖提过的。
萧宛其实酒量不大,倒是容子栖不知为何自斟了一杯又一杯。终于到两人都有些醉意时,容子栖开了口:“阿宛,你,可曾听说过,契兄弟……”一句话出口,萧宛呆得怔住。萧宛读的书多且杂,哪里会不知这“契兄弟”为何意,又凭他萧宛那般善解人意,哪里会看不出容子栖此时醉意微醺,又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说出此话是何意。
容子栖本就是借着酒意对萧宛道出心底积压许久的情意,此时见萧宛愣住,只道是萧宛对自己也许根本没有那种感情,又担心自此之后也许连眼前人的一句大哥也不可得了。
紧张与担心倒将酒意冲淡许多,却见面前人的白皙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红晕,唇角边又渐渐扬出五分羞怯的笑意。容子栖只觉仿佛酒意又上涌,倒比方才还要浓烈许多。
高大的青年痴痴抬手,带着厚茧的指尖抚上眼前少年红透的脸,少年精致的五官被一寸寸描摹,忽然少年单薄的肩背被紧紧搂进一个宽厚的胸膛,少年带着几分羞赧和犹豫缓缓将手臂环上青年强健的腰背。
红烛摇曳的火光下,两个怀抱皆越收越紧,呼吸交缠,呢喃低语。
“……从此,我便是你的栖处……”
“嗯……”
山间春色入户,一发而不可收拾,弥漫成一室旖旎。
藤蔓摇曳,抵死纠缠,便要穷尽彼此一生的岁月。
【肆】
兑元帝阴狠无度更甚废帝,下令诛杀前朝贵族,又耗巨资兴建行宫,天下间一时哀鸿遍野。原以为换了一个君王便可天下太平的百姓终于绝望,一时间各地揭竿而起者不在少数。
要对抗愤怒绝望的起义军,唯一的办法便是发兵讨伐,然而连年烽火,可用兵力早所剩无几,于是各地官兵强征民夫,所征民夫按各地起义军的位置就近压制。除却富贵权高的朱门子弟尚可以钱财换来一时安宁,城宅乡舍,便只留下了老弱妇孺。
在城外山中安居许久的容子栖与萧宛两人,做梦都不会想到,朝廷的走狗会连这样偏僻的地方都不放过,于是待官兵闯进小院时,容子栖只来得急将身形瘦小的萧宛向已不剩多少水的水缸里一藏,便只身入院中与闯入者对抗。
容子栖虽有几分武艺傍身,然而到底还只是个堪堪弱冠的青年,哪里挡得住二十几条持兵穿甲的朝廷走狗围攻,不多时便落了下风。萧宛蜷缩在水缸里,只留一双眼睛从水缸木盖的缝隙下向外看去,纤长白皙的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心地喘着气,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点点的声音。纤瘦的少年第一次如此后悔当初不曾与他的容大哥一同习武。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批民夫的人数已经凑够,或是与容子栖交手实在不易,直到一群官兵架着被打昏的容子栖离开,也没有人想起再搜查一遍屋子。
待萧宛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已是月色入户。纤细瘦弱的少年十分吃力地将自己从水缸里挪出来,小院里因先前的打斗已是一片狼藉,院门旁的栅栏歪斜几乎倾倒,栅栏上缠着的半开不开的豌豆花藤绞成乱麻,花瓣支离残破,无力地下垂,窗下原本养着那只白兔的小棚成了一堆破烂的木板,小棚的主人不知所踪,许是趁乱逃了,许是被那些地位低下许久未见荤腥的官兵的顺手提去了。
其实但凡那伙强盗似的官兵再多留个心眼,便知此院所居的定不止容子栖一人,如容子栖那样一心练武的粗糙男儿,哪里种得出这样好的豆,哪里养得出这样肥的兔,哪里拾掇得出这样精致的小院?
这院中,一草一叶,皆是萧宛亲手培植,连那白兔,也是萧宛抚着喂着一日日养大的。两个在这乱世中孑然无依的人,在这小院里,竟又复得了家的温情。
然而先前对这小院呵护备至的那少年,此时低垂着头,不分一眼给狼藉的小院,如行尸般迈出歪斜的院门,不知所往,却绝不再向来处望一眼。
非是无可眷恋,非是无可不舍,只是不敢,只是怕,若是再回头看一眼,会被院中的景象刺痛到崩溃。
【伍】
看似落定的尘沙再次沸腾,扬起,硝烟一卷,又烫伤了数年。
被强征入军中的普通民夫,即便对这朝廷有再多不满,即便他们心下有多希望哪边的势力早早攻下王城,然而真正上了沙场,唯一能做的,却也只是拼尽全力地杀死对方阵营里的兵卒,即使对方也不过是苦于官府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