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话的婆子脸色一整,当即就回道:“姑老爷已经请了人?不知是哪里的大能,能否让婆子们见一见?不瞒姑老爷的话,来时咱们几个可是在老太太面前立下军令状,务必把林姑娘伺候得妥妥贴贴的,这会儿人还没见着,被打发回去,可不是在老太太面前没脸么?还请姑老爷体谅一二。”
这话说得便有些无理了。婆子说完,便觉得不妥,面前之人不是平日里上贾府来打机锋的穷亲戚,而是堂堂朝廷大员,这番暗含机锋的话语对旁人说得,对他恐怕还不能说。婆子心里忐忑,又用讨好的眼色偷看着林海,琢磨着说两句讨喜的话来补偿。
“咱们老太太……”
“——不必多说。”林海并无怒气,只开口,却带着一股官威:“我也不与你多话,老太太既然不放心,我做小辈的自然不能落她的面子,不然还不知传出些什么谣言闹出误会。”
林海唤了廊下一个丫头进来:“带这几个妈妈去后院,看姑娘是不是在学礼仪了,若得空,就跟姑娘说,她外祖母派人过来看她了。”
林海说完便抬脚走了,几个婆子们不敢交谈,心里又怕又憋闷的跟了丫鬟往后院去。
她们是奉命来的扬州,虽说是贾母吩咐的,来前却被王夫人请过去敲打了一番。这回到了后院,只恐眼睛看不够似的,贼眉鼠目,到处窥得。只见小小一座楼阁连着一座楼阁,虽然比不得贾府阔大,但精巧细致之处,又显出另一种富贵fēng_liú。
更见得丫鬟婆子,下人小厮,各司其事,无不规矩有度,显然是训导有方。婆子们收起了轻视之心,心里惴惴,倒不敢再多看。
一时到了林黛玉的院子,丫鬟更是放轻了脚步。婆子笑了一脸,开口便想请安。丫鬟忙做了手势,制止她说话,指了一面与她们看。
婆子们伸长了脖子看去,原来是四个穿着绸缎衣裳,装扮得一丝不苟,十足威严谨慎的妇人立在一旁,林黛玉便坐在她们对面,不时听那些妇人指点几句,便做出相应的回应——这正是在练习礼仪呢。
婆子们打起精神挑那四个嬷嬷的错儿,但越见越是脸色苍白,额间见汗。她们确实是伺候过当年宫中派来教导贾元春的教养嬷嬷,自信一举一动都是皇家的礼仪,除了宫中的老人,是不比别人差一丝儿。心里是存了决心,要把林海请来的人羞回家去,然而,仅仅这几个动作间,那四个嬷嬷身上的气势便使得她们灰心丧气。
明明就是宫廷内正正经经出来的嬷嬷,岂是她们这些野路子比得上的?
婆子们对视了一眼,彼此心惊。竟不知林家如何请得动这么几位嬷嬷,排场比当日元妃娘娘入宫之时也相差无几了。都是老成精的人了,这会儿如何还敢再多言,见了林黛玉,也只中规中矩地回了一番话,便有头没尾的退去。
一番舟车劳顿回到贾府,与贾母回了话。贾母沉吟了半日,脸色清清白白,闷不吭声。婆子们不敢再叫苦讨赏,讪讪地告退,忙忙地往王夫人那去交差。
“太太一贯好性,咱们又是伺候元妃娘娘的老人了,怎么着也能拿几个钱喝杯茶吧。这渐冷的天儿,谁乐意白白跑个腿儿。”
一个婆子这般说,另几个忙迎合道:“正是这个理儿。满以为是趟肥差,谁想到这一遭呢。姑老爷家也真是威风,先还以为林姑娘家里凋零了呢。”
一面到了王夫人处,王夫人正拉着贾宝玉说话,赵姨娘带着贾环在旁边立着,也不知哪里招惹了人,这会儿讪着脸,两母子霜打的茄子似的,青眉红眼的不吱声。
金钏对王夫人附耳说了,王夫人才停了说话,抬眼看了赵姨娘母子,僵着脸教训道:“你好歹也是做过丫鬟的,丫鬟的规矩都不懂了?今儿环儿看上的便不是秋纹,是别的丫鬟,也没得一个说也不说便动手动脚的道理。你是他姨娘,光宠着他能宠出个什么样儿来?没得坏了国公府的门风。再有这事儿,你也别来我这院里说,只到老爷面前去问个公道。我乏了,你们回吧。”
赵姨娘抿了抿嘴,终是不敢辩驳,狠狠掐着贾环的手,甩了帘子出去。这刚出门,那面儿婆子们便跟着金钏进来。赵姨娘眼珠一眼,对贾环悄声叮嘱了几句。贾环不乐意地走开了。
金钏领了婆子们进房,王夫人对贾宝玉道:“好孩子,我这儿有事要处理,你去找你姐姐们玩儿去吧。”
贾宝玉出去之后,王夫人道:“有什么事儿,说吧。”
一个婆子上前,巧舌如簧地把扬州林府的事儿学了一遍,啧啧道:“……咱们在府里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哪家的姑娘要出阁,也不至于这个排场。林姑娘身边四个宫里嬷嬷教导着,满院子里十来个丫鬟等着听用,到底是官小姐的排场,可了不得。”
王夫人微合着眼,拨弄佛珠的手停住。手上的青筋也显出来,她打断道:“不必说了,你们下去。这点儿差事也没有办成,辜负老太太的心。本当罚你们的,看在元妃娘娘的面而上,也不与你们计较,莫在与旁人多说半个字!”
婆子们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避走,心里不知有多少怨怼话儿,只是没处说。
金钏道:“太太,娘娘特特求了情,破格让林姑娘待选,却没提,她后头还有这样的势力呢。”
王夫人冷笑:“值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