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姊妹正对坐在窗边梳头,一边说着话。
“你看呐。”姐姐说——也许是妹妹说。她们太像了,没有人能确切分清楚,连她们自己也搞不太明白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看玛莎。”另一个说。
“她今天这么早就去了。”
“她穿得很漂亮。我喜欢她那水獭皮的帽子。”
“我喜欢她的绣花围巾。”
“她总是打扮得非常漂亮。”
“非常漂亮……”
托法娜姊妹同时沉默了,两个人抬起头,看着对方。她们甚至不用开口,只凭眼睛的一瞥就可以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于是她们像被镜子反射的影像一般同时咧开干瘪无牙的嘴,露出微笑。
2
雪松山丘旅店的大门就在山路尽头。玛莎到那儿的时候正碰见几个服务生在扫雪。雪很厚,压在路面上。他们干得很费劲。从路面上扫走的雪被堆在路两旁的枞树脚下,厚厚的,像白色大理石基座。这些雪会被尘土染成灰色,会融化、变小,也许在某场雪后,它们会重新生长起来,重新变得坚实而洁白,而无论这个过程重复多少次,只要到了来年春天,它们必将化做融水。在积雪消失之时,枞树的嫩芽就会开始生长。
风吹落了干枯树枝上的雪,飘洒到玛莎头上,她摇了摇脑袋,快步走进旅店。庭园中的雪已经被扫干净了,几个早起的客人正在散步。旅店的墙壁是乳黄色的,红屋顶上、阳台上、窗楞上都积满了雪花,在白色山丘和褐色树林的衬托下显得非常古朴美丽。旅店的名字取自所在的山丘,但是虽然叫‘雪松’,山丘上其实全是白桦、椴树和槭树,一棵雪松都没有。
这是玛莎代替休假的艾丽娜上班的第一天,客房经理巴尔芬正在办公室里等着她。他必须把艾丽娜临走时留下的工作进行交接。“左翼楼第三层现在开始由你来负责,”巴尔芬说,“客房八间,有五间客满,大都是短期的滑雪爱好者。不过有一间,就是 c304 号房间可能有点麻烦。”
玛莎立刻紧张起来。做了两年的服务生,她的经历相当丰富,虽然雪松山丘旅店地处东欧偏僻的山区小镇,但依托近来兴旺的滑雪业,从来不缺少来自各国的客人,而这些不同背景、不同阅历的客人的各种不同的脾气,玛莎已经领教过不少了。像有一次一对英国夫妇给餐厅的甜点挑了至少两打的毛病,另一次一位葡萄牙客人认为床单不干净,居然跑到洗衣室盯着把自己的床单洗完。不知道这次又是哪里来的古怪客人。
“那个客人并不古怪,但他现在正在生病。”
玛莎撇了撇嘴。“哦,巴尔芬,我们这里不是医院,我也不是护士。”
“听我说完。那个人是在蕾妮·霍斯塔托娃医生的建议下住进来的。”
“医疗所难道没有床位了?”玛莎很不高兴。
“你也知道,那只是一个小诊所,不过才三张床位,其中有一个被患病的巴宁太太占着,一个被上个月砸断了大腿的伐木工占着,而第三张床本来是空着的,可是偏偏那天科利文老爹肝病又犯了。那个病人好像是被人从野外带回来的,冻坏了。正巧经理当时在医疗所看手腕的伤,听说这事后就主动让病人住了进来。”
玛莎越听脸色越阴沉。她可不喜欢照顾病人,尤其是在上班第一天就碰到这样的工作。巴尔芬显然看出了她的态度,说:“你不用担心,这位客人大部分时间由医疗所的尼古拉负责照顾,你需要做的除去日常的房间清扫之外就是在护士不在的时候注意观察病人的情况,并将情况及时通知医生。这并不难,而且,他的病正在恢复中。”
“这人是干什么的?”她问。
“我们查看了他随身携带的证件,这位客人叫朱利安·雷蒙,英国人,是摄影记者,来自一家小有名气的旅行杂志。”巴尔芬忽然前顷身体,盯着玛莎说:“我们需要你照顾好他,艾丽娜是新人,不适合这个工作。”
听到这儿,玛莎全明白了,她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略带轻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