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他的狗过去,他们俩肩并肩地等着。他父亲在一张大理石长凳上坐了下来,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示意他过来,那只瞎眼已经愈合,只有虹膜上的伤痕提醒着那一箭。
“过来,过来。”他说,一面咧嘴笑着,“告诉我他们都跟你说什么了。我听说你净问他们刁钻的问题。你来告诉我,奥克斯需要的时候,他会有多少军队。”
他现在是用马其顿语说话。平时为了儿子的教育,他只和他说希腊语。男孩子开始回答,有一万不死军,弓箭手和标枪手,刀斧手,散发着恶臭的骆驼部队,从印度来的国王骑在一种黑色的巨大的无毛怪兽身上,说到这儿他偷眼瞧了瞧父亲,菲利普点点头,“那是大象,这牲畜有时倒比人可靠,继续说,这很有用。”
“他们说人们朝大王下跪,脸伏在地上,我告诉他们不用朝你下跪,我怕大家会笑话他们。”
他父亲侧过头大笑起来,用手拍着大腿。
他们没那么做吧,男孩问。
不,但是他们很感谢你的招待。你对他们,比跟你的同名者对待薛西斯的使节要好多了。他懒散地坐在那里,男孩子不停地动着,那狗老是打扰他,它不停地用鼻子擦他的脚背。
“当薛西斯架桥渡过达达尼尔海峡入侵希腊的时候,他派来使节要他们献上水和土,这是臣服的表示。我们的国土在他们必经之路的南边,他们前进的时候我们可以从背后进攻,所以他派来七个使节,那时的国王是阿米纳塔斯。”
亚历山大很想问,阿米纳塔斯国王是不是他的曾祖父什么的,但是人们不会像谈论诸神和英雄那样直接谈论祖先。他知道他父亲的哥哥,先王派第歌拉死在战场上,留下一个还是婴孩的儿子,但是马其顿人需要一个能带兵抵抗伊里利亚入侵的人当国王,所以他们选了菲利普。除了这些,关于先代的事情他每每提问总是会被告知要等他长大才能告诉他。
“那时候派拉还没有宫殿,只有一座城堡在埃盖。我们一贫如洗,西方的首领们,奥里斯提德人和林科斯觉得他们才算国王。伊里利亚人,色雷斯人经常入侵我们的边境抢掠牲畜和奴隶。但是他们在波斯大王面前不过是些小孩。阿米纳塔斯国王根本没想抵抗,使节刚到,唯一可能的盟友帕尼昂人就入侵了边境,所以他直接就投降了,纳贡称臣。你知道什么是总督么?”
那条狗恶狠狠地直视前方,男孩拍了拍它让它坐下。
阿米纳塔斯国王的儿子亚历山大,他那时大概十四五岁,已经有自己的卫队了,阿米纳塔斯国王在大厅里招待使节的时候,他也在场。
“他已经杀死一头野猪么?”
“我怎么知道?那是场国宴,所以他在那儿。”
孩子对埃盖就像派拉一样熟悉。那里是古代诸神的圣地,大型的节庆都在埃盖举行。那里还有王室祖先的陵墓,古老的坟堆被树林环绕,有着山洞般的入口,入口处镶着厚重的青铜大门。传说如果马其顿的国王们不在埃盖下葬,王统就会断绝。酷暑降临派拉的时候他们就去那里避暑。那里的溪流在长满蕨类的山谷里成年流淌,带来山顶积雪的凉意,溪水流过宫殿,穿过要塞的庭院,最后汇入神圣山洞外面的瀑布。城堡古老破旧,不像这里的有圆柱的漂亮宫殿,大厅中央有个圆形的火塘,屋顶凿出一个巨大的圆洞好让烟放出去。过节的时候人们在大厅里叫喊,可以听到回音。他想象着胡须卷曲,戴着圆锥形帽子的波斯人走在那粗糙的石板上的样子。
“他们在喝酒,使节们大概不习惯烈酒,再不就是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其中一个使节问妇女们在哪里,说在波斯节日的时候她们理应出现。”
“波斯的贵妇人们在饮酒的时候也在场么。”
“这是个无耻谎言,连欺骗都算不上,纯粹是傲慢。波斯女人被看管的严多了。”
“我们的人生气了么。”
“不,阿米纳塔斯国王派人去叫妇女们,爱奥尼亚人在亚洲本来就是奴隶,因为曾反抗过薛西斯。我不认为他能做的更好。他没有军队,他自己土地上的领主们自行其是,他还没拥有潘盖俄斯山的金矿,那是我弄来的。黄金,孩子,黄金是军队的亲娘。我可以整年发饷,不管有没有战争。所以士兵们服从我的指挥为我战斗。在南方,光景不好就要遣散军队,雇佣兵只要付钱就替任何人打仗,只服从自己来去不定的指挥官,他们有时表现不错,但是毕竟也是雇佣来的。在马其顿,我自己领兵作战,这就是大王不会找我要水和土的原因。”
孩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胡须卷曲的使节们彬彬有礼是因为他们必须这样,但那个年轻人不一样。“那些夫人真的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