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八分钟的时间回到教室。”我对着那些跑起来的同学们说道,“不用跑啊,八分钟够我们回到教室了。我们可以走着回去的。”绝大数人都没相信我,但我的同桌他相信我。他并没有说“我相信你”这种大人才说的话,而是和我一起慢慢地走回去,即使是打出霹雳闪电,我们依旧无所畏惧,像两个乘风归来的英雄在黑黝黝的乌云下迈步。哗啦啦胡豆般大的雨点瞬间倾倒而下,我率先大吼大叫地奔跑起来,同桌接着跟在我的后面跑起来,在其他已经躲避在大楼里的同学们眼中,我们铁定像两个落难而逃的丧家犬,他们哈哈哈地大笑我们。等跑回到大楼里,我们全身几乎湿透了,头发往下滴滴答答地滴水,我用手往上抹开头发,面对他们的嘲笑——事实上,小孩子不会意识到这是嘲笑,他们只是像看笑话那样发出无意识的评论罢了——我面红耳赤,没意识到尴尬,只是固执地认为我是对的。
“大雨在四分钟前就落下来了,所以我们后面的四分钟就淋雨了。”我在费劲地用言语证明“我没错”。“我是对的,只是没有想到它们早就出发了。”
同桌只是用劲儿搓着湿漉漉的头发,口里不断呼叫:“凉快,凉快,凉快……”。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我的话。
指头上传来温凉的柔软触感,我伸出手指在窗台上的积水里划来划去,卷起袖子的手臂顷刻之间就打湿了。自从那次后,我开始谨慎地运用学到的知识,虽然很有自信,但自信与事实没有必然的联系,不能拿自己的自信心来侵害无辜的人。
初中学了地理后,我才知道我错得离谱,在那以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太阳那里根本就没有雨水。有次下雨去学校途中,我向流萤讲述了这件趣事,她呵呵呵笑得很开心,笑完后她说道:“知识能征服人类的无知,但也会创造出很多的蠢蛋。”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我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情来。
父亲看了近几日的天气预报,连续几天都将有雨。吃过中午饭后,我们一致决定回家去享受假期,待在宾馆里只能让人发霉生芽儿。最重要的是,我们前一天换下的脏衣服也得洗。而我担心的是那条湿了的内裤,回家后我得浑水摸鱼和他们待洗的衣服混在一起洗掉。其实要找出一个谎言来“证明”我的湿内裤是很简单的,比如洗澡的时候不小心被打湿了,但内心的不安来源于事实的本质——我“尿床”了。
傍晚时分,我们回到家里。
老旧的电梯里依然弥留着熟悉的味道,张贴在壁上的海报还是原先那几张。我和姐姐先走进电梯,我伸出右手食指按下那个我从小就按的数字。随后,父母走进来。在电梯门关上后,侵袭的凉意似乎被隔绝在了外面,这间小小的金属屋子里就只有我们四个人。安静突然地降临了,我想是大家都疲了累了。我们身体散发的体温热度在温暖着彼此的皮肤。
电梯一直向上运行,中途没有停下。要是被困在了里面怎么办?这个念头突兀出现在脑海中。但随即清脆的叮咛一声打破了这个可怖的疑问。
无论远行了多长距离的人,只要心中有个家的方向,就不会怕孤单寂寞、茫然迷失。我们疲惫的身体携带着急切想要在这个叫做“家”的地方舒适休息的魂灵。有句俗语: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我想到此处,脱口而出。
父亲在最前面拖着行李箱开门进去,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这句慨叹。母亲脸上笑开了花,一边弯腰在玄关处换鞋,一边说道:“还是你的狗窝好呵?!”疑问的语气中却是肯定自得的陈述。
“什么狗窝不狗窝的,说得俗气。妈妈,你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被你的这个臭小子说成是臭不拉几的狗窝,你也不生气呀?要是我啊,一脚踹屁股上。”姐姐在后面扯开嗓子大叫,震得我耳朵发麻。
父亲把行李箱随手放在客厅里,像是撒开了潘多拉魔盒,立马坐在了安全舒适的沙发上,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死丫头,你爸爸我的功劳全没了啊?我可是担负起了整个家庭最重要的经济重担,背都被压弯了,也没见你们两个对我说句‘爸爸,你辛苦了’、‘爸爸,谢谢你了’。你们读书的钱全是我挣来的,那可是用我的辛勤劳作换来的。”
我正准备回身去跟姐姐找理,听到父亲的话后,不作他想,手扶着鞋柜,半蹲着换鞋。玄关处地方狭小,姐姐强势进来,把我挤到了一旁。
“你们两个,老师有没有在母亲节或是父亲节布置过作业啊,给父母洗一次脚,来感恩父母?”
我和姐姐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姐姐鞋子还没摆好,就小跑过去,背包也不放下,就坐到父亲身旁,堆满殷勤似的笑容给父亲捏肩捶背:“爸爸,您辛苦了。您是一位伟大的父亲。您就像头朴实的老牛默默地为这个家庭奉献着,您担起的不仅仅是我们一家四口的责任,更还是我们四个人的美满生活,最最重要的是我和弟弟的未来啊。您累了吧,女儿给你捏捏肩。”
母亲从一进屋后,就系上围裙,扎进了厨房。我依着顺序把姐姐的鞋子摆在妈妈的后面,然后摆上我的鞋子。
父亲像个老爷,很是享受尊贵的待遇。“去,把电视打开吧。”
“遵旨!”
“调到体育频道。”
“遵命,我敬爱的大人。”
“声音调大一点,嗯,调到25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