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车停在路边,并没有因此掉头离去。他没有想到,到了他这个年纪,竟然也会守在一个人的门口等他出来。鸿睿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掏出手机消磨时间。即使已经过了两个礼拜,鸿睿想起亚当那时的反应仍然觉得好笑:他们肯定要在睡前换掉床单,亚当担心酱汁弄脏床单简直毫无道理。亚当把吃完的盘子放在床尾的柜子上,依躺在床上。他恣意伸展着修长的肢体,象牙色的皮肤横过白色床单,全身都罩着一层柔润的光。他就像是伽倪墨得斯,正毫无自知地炫耀自己青春的力与柔。然后亚当睁开眼,静室陡然一亮。他曲着腿,左手懒散地搭在膝上,手掌伸向鸿睿——这才是真正的原罪(*注一)。
那可真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周年纪念。鸿睿微微笑着,他放大局部,再次查看是否还有哪处细节需要调整。
“叩叩”两声响,有人敲玻璃。正是卡拉,她手里还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烟。鸿睿骤然从那个温暖旖旎的房间跌入眼下这个冰冷而潮湿的伦敦。他降下玻璃,冲卡拉点头:“晚上好,卡拉。”
卡拉见是鸿睿,朝一个方向挥了挥手。两个站在定点门口的女孩扔掉手上的烟头,向卡拉道别后结伴离开。卡拉扔掉手中的烟,打开副驾的门,坐上车。
“你怎么不进去?”卡拉问。
鸿睿没有回答,卡拉冷笑了一声,“我明白了,既然你为你们这段关系感到这么羞耻的话,又为什么要和亚当在一起呢?”
鸿睿为卡拉的话皱起了眉头,他和亚当不同。他的烹饪理念被人抨击多年,早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他不知道亚当对他们的关系有没有相同的疑问,但他不能冒险让卡拉在亚当面前这样解读他们的关系。他看着卡拉,抿了抿嘴后说:“卡拉,我不在乎让大众知道我喜欢男人,舆论没法影响我。但你知道皮耶罗和玛克辛的历史吗?当他们的关系曝光以后,舆论对玛克辛非常苛刻。公众根本就不在意皮耶罗当时是不是已有家室,他们只看到了绯闻和商机。而皮耶罗的对手们看到了一个好的机会,他们可以通过打压玛克辛来压制皮耶罗。毕竟伤害玛克辛比伤害当时的皮耶罗要容易多了。卡拉,我的竞争对手不比当时的皮耶罗少,一旦我和亚当的感情被公开出去,亚当一定是受到伤害的那个人。”
鸿睿想了想,又补充道:“亚当是一个极富天赋的厨师,给以时日,他会成为当代的埃斯科菲耶(*注二),我不能冒险让任何人影响他的前途,即使是我自己也不行!”
“那你就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吗?”
“不,卡拉。我有一个计划。等到我能从舆论中保护亚当,又或者有一天亚当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我会公开我们的关系,那不会要很久。”
卡拉皱着眉,看起来像是一点也不相信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鸿睿坦然地面对卡拉的审视,毫无动摇和犹疑。最终卡拉叹了一口气,按了按头皮说:“鸿睿,那些交情一般的朋友已经开始散了。等会我挽着你的手臂进去,他们只会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而不会想到亚当的头上去。你要进来等他吗?”
卡拉挽着鸿睿的左臂,亲亲热热地走了进去。里面的人不多,只有6个人,有男有女,都很年轻。卡拉抢在亚当开口招呼之前说:“各位,我朋友来接我下班回家了,所以识相点赶快滚。来年有时间再聚。”
他们嬉笑着聊了一会,卡拉向鸿睿一一介绍他们的名字,那都是她和亚当从小长到大的朋友。有一个人认出了他,问鸿睿和卡拉是不是因为亚当而认识的。鸿睿点头承认,岔开了话题。鸿睿就站在亚当左边,大家都喝得微醺,即使他俩站的有些近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借着大衣袖子的遮掩,亚当的手挨了过来,小指松松地勾住鸿睿的小指,拇指在他右手掌边缘一下一下地滑动。鸿睿反手握住了亚当的手。即使隔着厚重的衣物,他也能感觉到亚当柔韧的身体。鸿睿与亚当相视一笑,又看向别处。
第二天就是平安夜,亚当家的传统是:亚当和卡拉负责平安夜的晚餐,而他的养父负责圣诞节当天的烤鹅大餐。
今年多了鸿睿,卡拉便理直气壮地把她的职责推卸给了鸿睿。亚当就要反驳,倒是鸿睿拉住了亚当,他母亲教过他不少适合家宴的菜,正好可以做出来试试看。
晚宴首先要装饰餐桌,亚当为圣诞树挑选了紫色的装饰,鸿睿便也使用了紫色装饰餐桌。
亚当家的餐桌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那是一张红棕色核桃木餐桌,因长期使用显得油光水润。鸿睿不打算用厚厚的餐布遮掩了它自身的魅力。
他在餐桌中心铺上一条紫色天鹅绒制的狭长桌巾,金色的流苏分别垂在桌头和桌尾两边。天鹅绒上面放着绿色的树枝。他去后花园剪了一些松柏枝干和榭寄生的藤曼编成一条s形的枝条,簇拥着红色的蜡烛和金色的铃铛,看起来非常有圣诞节的气氛。他又在s的弯曲处,放上了几个透明的小花瓶。花瓶内随意地插着几根紫色的石楠。
亚当家餐具的风格和他的喜好大不一样。鸿睿喜欢薄得可以透影的骨瓷盘,他喜欢简洁的刀具,他的玻璃酒杯异常轻薄,杯壁抿在唇中时像是吻着刀片。亚当的养父马汀则继承了老式英国人的习惯,他的正式餐盘上镶有金边,餐具的把柄上嵌着珍珠贝母,上面还有复杂的浮雕。水晶酒杯沉甸甸的,水晶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