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早就遍赏名花,心如止水,没多大兴趣。谢瑛非拉着我,身为兄弟,我只好赴宴,又怕被人提亲,故意饮多了酒,在宴席上都晕乎乎的,没特别注意他的目光游离在哪。
可现在猛然一想,他当日神情虽然不变,眼睛里却是星光流动,来回扫过对面席上,满满都是痴迷……
对面坐的人,不仅仅有当时名冠玉京的女眷,更有诸多王孙子弟,谢琰亦在此列。
难道……难道谢瑛所看的……
马背忽然颠簸了一下,我险些摔倒,立刻惊醒,“原来……他、他、他……”
严凌道:“师兄喜欢谢琰,甘愿将皇帝拱手相让。”
我惊魂未定,更是记起了某年冬日,谢瑛早早换了身黑白鹤氅,腰间束一根雪色缎带,似笑非笑地迎风而立,还一边吟诗一边舞剑。彼时我瞧他这么卖弄风骚,忍不住还调笑道:“谢瑛,还没到大年三十呢,就换新衣服显摆,是有心上人了,打算还俗?”
他里面还套着素罗道袍,举手投足间恍若清风朗月雅致无限,双目中眼光流动,灼灼如星,笑吟吟地一剑刺去,将松枝上的雪尽数劈下:“我今年要提早回宫,心里欢喜,忍不住就炫耀起来了。”
我只以为他一年未见赵妃,思亲甚切,点头道:“嗯,你这孝顺孩子,衣裳不错。”
他练完了剑,双颊都泛着潮红,在风口处漫步好一会,犹是满面欣喜神色。
我怎么如此蠢笨,竟想不到这点。
原来——他是因为要见到谢琰,才会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举动。他一心恋慕谢琰,自然是要打扮成花孔雀,好去夺人眼球。这么说来,多半是个“情”字,就让他将龙座也让给谢琰。
怪不得,怪不得谢瑛以前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好弟弟端王。
我顿时头大了一圈,我与谢瑛的交情至少十五年,可一直没发现他元是个彻彻底底的断袖,还是个喜欢他的弟弟当今昏君的断袖。
万一谢琰知晓此事……
我打了个寒战,浑身发毛,竟然不敢往下想。依照谢琰的性子,定是要逼问、嘲笑、折辱他……等玩够了,觉得这个兄长竟然痴心妄想、罔顾人伦,恶心之下再一杀了之……
第29章 29、
谢琰呢,他对谢瑛有情么?
我立刻否定了这个答案。谢琰的种种表现,虽然有些异常,但他从头到尾的执念,只有野心罢了……除之而后快,剪除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党派,都是他巴望的事。
而且,如果他早便发觉了谢瑛的心思,那他一直摆出的姿态……从头到尾都是在设计谢瑛而已。
严凌嘿然一笑,拉动马缰,道:“谢琰不是个好东西,谢……陈王也不算得什么君子。一个暴君,一个心怀不轨。端王封府初时的行径据说便恶劣之极,这样的人当皇帝实在是很可笑。”
我默然了数秒,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事情,不禁苦笑。夷戎兵强马壮,谢瑛的兵马恐怕难以反扑,谢瑛就算能反败为胜,恐怕也不舍得赶尽杀绝,这样看来,赢的人只会是谢琰。
好像有一把斩首刀放在脖子上,这把刀时刻都能甩落,危险万分,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我道:“谢瑛提前告诉你什么了么?”
严凌不悦道:“藩王中,实力最强的就是驻守西北的谢统。此人是陈王党的拥趸。只是他向来行踪飘渺、难以捉摸,我这么久都未收到他的讯息。”
正说着,一只鸟扑腾腾扇着翅膀落到他的肩头。我听见咕咕叫声,不禁一愣,问道:“鸟?”
严凌过了一会方才沉声道:“荒郊野岭,来了只鸽子,你说巧不巧?”
坏了,该不会是谢琰罢,他这么沉重的语气,就像大事不妙。
岂料听到严凌沉笑着说:“吓到了?是好消息。是谢统的信鸽,信笺后面是王印,做不得假。”
“信上说,他刚刚赶回王府,不日便出军。”严凌将纸递给我,拽着我的手指去摸信上将**未**的字迹:“字都没**彻底。师兄的好人缘真多。”
谢瑛的话,相貌、性情、谈吐无一不凡,学识又深厚,讨人喜欢并非稀奇事。严凌这话说得,好像是在嫉妒谢瑛受人喜欢般。
原来他这么羡慕谢瑛。
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在这种时刻绝对不会放过收拢人心的机会,便说:“严兄也很令人欣赏,为人折服。”
严凌粗哑的嗓音并没什么情绪变化:“我相貌丑陋,性情孤僻,还不会说话。你就不用抬举我了。”
我哈哈一笑,道:“哪里有的事?严兄可是我醒来后,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人鬼殊途,严兄对我如此,不求回报,实在令我感动。就算你相貌丑陋,小弟也很倾赏严兄。”
严凌怔愣地重复了一遍,道:“第一个对你这么好?……不求回报?……这都是我该做的事。”
这怎么能算“应该”呢?
他随即醒神,小心翼翼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将那封信毁尸灭迹,顺口道:“这鸽子看起来不错,不如烤着吃了。”
提到吃字,我才恍然惊觉,原来他这些日子似乎没好好吃过几顿饭,不禁大叫惭愧。说来实在难堪,我是个不用吃饭的鬼,竟然忘记了人要吃饭这回事,竟也没问过他。
那只鸽子似通灵性,惊慌地咕咕咯咯乱叫,一头钻进我怀里。
严凌重重咳了一声,叹气道:“算了,不吃了。”
我把它放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