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突然问他:“你原来说要到处走走,现在还作数么?”
元夕抽咽着抬头看他:“走来干嘛?”
温启年抬手抹掉他脸上眼泪:“我是个败仗将军,无钱无势,你跟着我只能吃苦了,眼下还有点余钱,先带你到处去玩玩。”
元夕急了:“你不是,你会武功,人又好,一身力气……”
温启年刮刮他鼻子打断道:“那你嫁过来也不算吃亏了?”
元夕连忙闭嘴,红着脸憋了半晌憋出句:“真不要脸。”
温启年一手环住他往府里走,院里落花飘到二人肩头:“嗯,不要了。”
两人只能远离中原,往西边去。
现下四海升平,民间对今上李纪十分感佩。太平的日子里,人们难免就要大肆讨论前些年里的战事,提到温启年皆是人人喊打,人人唾弃。
两人所经之地莫不如是,茶馆酒楼里经常充斥着对温启年的骂声。温启年自己倒没什么,元夕总是要和别人干架,往往刚撩起袖子就被温启年按下了。
有几次实在忍不住,元夕冲上去趁其不备打了就跑,等那人反应过来了,温启年再顶上,莫名其妙照头一顿乱打,两人再一起逃走。
时间长了,元夕说:“初一哥,我们回连延罢,我家还有一亩三分地呢。”
匈奴被赶到漠北之后,连延被扩大了好几倍,成河西走廊上一个不大不小的要地了。
李纪武官出身,铁腕手段,花两年时间亲自巡视陇西十六郡,练兵布防,给边民发放炼制武器的津贴,鼓励边民修习武艺,在连延和兴庆两地停了格外久,听人说,时常在城头上眺望远处,一看就是一下午。
连延因扩制之故,挨家挨户发了些钱,有几家死绝了没人的,朝廷出兵建了墓。
打仗打了多年,国库虚乏,李纪又鼓励在伍的士兵无事之时开荒耕作,减了农民一分利息,如此三年,百姓充分休养,辽国蠢蠢欲动,连连为祸北方边境。
李纪决议出征,朝中有不少反对声音,认为时机未到。但李纪一意孤行,不仅发兵辽北,同时还将筹划已久的新政推出,变法征战双管齐下,一时天下怨声载道。
孑立朝堂之上,李纪居高临下向群臣解释,声音和万里之外草原上,温启年对元夕说的不约而同合成一调:“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世征伐,天下不安。”
“哦,”元夕根本不在意,左耳听了就从右耳里出去了,手上还在拔杂草,“那就打,反正李纪从没打过败仗。”
温启年指指天,拉着元夕从田埂里跑出去:“天气这么好,明日再弄。”
两人在连延只短暂住了几天,实在难以面对旧情旧景,一路向西,到乌孙国边境的一片草原上住下了。
乌孙人居无城郭,追逐水草而生,兄弟、朋友可以共用一妻,女人头上的帽子有几个角,就代表她有几个丈夫。他们不生活在一起,女人、老人带着小孩在山谷间平坦的地方定居,男人则放牧、打猎,换得布匹和食物给女人们送来,一年来三到四次,那几天便是村里的节日了。
但节日毕竟少,寻常的日子还是大多数。
平日里,乌孙女人便挽起袖子上山下地,照拂老人、喂养幼儿,过得既辛苦又清贫。好在一年到头气温变化不大,几乎称得上是四季如春,土壤也肥,草也茂盛,能让六畜繁息,藜黍生存。
此地小孩的存活率极低,他们不通医理,孩子若是胎里稍有不足,村子里的大巫看不好的,便只能扔到悬崖上喂野兽去了。
温启年和元夕偶然经过,救下个孩子带到山下村里,被那母亲奉上奶茶和烤肉,顶礼膜拜。他们反正也无处可去,干脆就留了下来。
和村里的女人们一起搭手,花了半个多月时间,才搭起间草房,还不能下雨,一下雨就要漏水。还好下雨的时候不多,勉强能住。
乌孙男人他们都看不惯,每逢村里的节日,他们就躲到山里去,待到男人走光了,他们再出来,是以这田种得断断续续,收成不好,聊以自养罢了,只能给村民看看病,换点吃的用的。
两人此时便是在偷懒,并肩躺在草地上。天空高远,和风吹拂,田里的活放着就放着了,眼下除了闭上眼睡一觉,没什么别事要紧。
元夕侧身抱住温启年,温启年脱下件罩衫套住两人头脸,一闭眼,果然是睡了。
睡着睡着,突然裤腿湿了,温启年掀开一角衣服,发现头上正有片云不紧不慢地在下雨。他一把拉起元夕往边上跑,元夕迷迷瞪瞪地问:“嗯?怎么下雨了?”
跑了只一小会儿,又找到片干燥的草地,旁边田埂上有个四十岁上下的乌孙女人正在翻土块,招呼两人:“温别克!元别克!”
元夕嘟囔:“怎么这雨说下就下,而且就那里在下。”
她笑说:“天老爷要这片云下雨的嘛。”
元夕拽了拽温启年:“初一哥,我们躺一会儿把裤子烤干。”温启年寻了个平坦地方,把元夕放下,自己躺在边上,还是罩住头脸。
两人十指相扣,罩衫被日光烤得暖和极了,盖在眼睛上就让人想睡觉。
睡着了,看不到云明亮干净,在蓝如翠翎的天上团成馒头片似的。看不到新麦已磨镰,牛羊追逐绿草纤纤。看不到辛夷花尽了,杨花又开起来。看不到群雁飞过,南陌上飞絮轻飘。
不过也不打紧,明日还能看到。明日看不到,明年、后年,岁月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