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是请他吃饭,向他道谢而已。」
李俊宇想了一下,问:「你看过他老婆?」
「没有。只看过小孩。」
「那说不定他是单亲爸啊,你还是有机会的。有人因为发觉自己的性向离婚,也有人离婚之后才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喔。」
「真的吗………」
「你太悲观了啦!」李俊宇大力拍一下林佑訢的背,「亏我刚刚说你是阳光男孩。」
林佑訢苦笑一下,走回座位。「怎么了吗?」陈子善问。
「没有啦,叫他要好好招待我们一下。」林佑訢又恢复满面笑容。
点完餐之后,林佑訢从便利商店的事情开始聊起,陈子善才知道原来大夜也是有很多奥客,听到林佑訢说他还曾经被一个醉鬼吐一身、被欧巴桑呼巴掌,陈子善皱起眉,心中兴起一股叫他辞职的念头。
汤、色拉和面包送上来了。他们吃的时候,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陈子善一开始不觉得怎么样,然后他才想到似乎不能放任气氛这么安静,可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习惯安静了。可是别人不一样。没有人喜欢安静的气氛。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这就会变成自己和林佑訢的最初也是最后一顿饭了。林佑訢一定会觉得自己太闷太无趣,然后二人的关系倒退回单纯的店员和顾客。怎么办?要讲什么才好?讲自己的工作?可是说不定林佑訢会觉得太无聊;问学校的事?但是老是丢话题回去好像也不好。
陈子善用汤匙搅着汤,紧张和不安让他的胃痛逐渐加剧,而他自己则因为太专心想找话题而没有发觉。
等到陈子善发现时,胃已经痛到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他的左手紧紧抓住腹部的衣服,四肢末梢都发冷颤抖。
林佑訢听到一连串细碎的敲击声,是汤匙轻轻碰触汤碗的声音。看到陈子善的手在抖,他惊讶地抬头,陈子善苍白又满是冷汗的脸更让他吓一大跳。「陈先生?你还好吗?」
「没……没事……有点不舒服……」糟糕,怎么办?不行,要搞砸了。难得一起吃饭……
陈子善愈是想压抑胃痛,胃就愈痛。最后汤匙从他的手中掉进汤碗里,他觉得好想吐,用手摀住嘴巴呕一下,似乎吐出了什么东西,然后视野一片黑,倒在桌上。
☆、(5)
陈子善缓缓睁开眼睛,陌生的窗外,天空正逐渐变暗。他抬起左手,看到手腕上的点滴管,知道自己在医院。
因为太紧张而昏倒了吗?他用右手掌遮住眼睛。真是太糟糕了。难怪刚才又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
我再也受不了这个家。太沉闷了。
母亲向父亲递出一张纸,面无表情地说。
他记得父亲仍然没有多说话,拿起笔签字。
他总觉得母亲还在等待什么。因为母亲拿起父亲签了名的纸之后,脸上出现一丝气愤又落寞的神情。
沉闷。
陈子善没有遗传到母亲的开朗和能言善道,他曾经想模仿母亲,可是在说完话之后,他的大脑总会不由自主地回想方才的对话,然后和自己开起检讨大会。
──刚才那样说,会不会太自以为是?
──某某某听到我说出那句话,会不会生气?
──啊,刚才不应该那么回答,应该要这么回答才对。
每一次的检讨大会都让他在下一次的聊天中变得更谨慎以对。于是顾虑愈来愈多,话变得愈来愈少。愈来愈沉默。
沉默象是一件隐身披风,即使在热闹的聚会上,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你好闷喔。
这是以前同学和同事对他的共同评价。
林佑訢一定也这么认为吧。
明明之前只要听到林佑訢的声音就很满足。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奢求?
不过没关系,林佑訢不能拒绝他。只要他再以顾客的身份进去店里,林佑訢就必须对他说话。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做大夜的话呢………?
在右手的阴影下,陈子善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隔间的布帘外传来脚步声。橘色的隔帘被拉开,林佑訢看到陈子善醒了,惊喜地笑起来:「你醒来啦?不好意思,我刚刚去吃晚餐。」他走到床边摺叠起来的沙发床上坐下,「你突然吐血昏倒,吓死我了。医生说你胃溃疡很严重,再拖下去就要穿孔了。看来要住院几天才行。」
住院?陈子善感到困扰。他的工作排程很满,这次要在二个星期做完四百多页;而且下一本书也已经来了,这本书的延误会拖累下一本,他没有住院的空闲。
陈子善坐起来,向林佑訢略微鞠躬说:「对不起。你特地邀请我,结果变成这样。」
「不会啦!没关系啦!」林佑訢急忙摇手,抱歉地说:「早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我就不找你了。对不起。」
是我不好。陈子善看着印有医院标志的被子,心情很沮丧。
外面传来轮子喀啦喀啦的声音,护士拉开隔帘,把载着器材药品的小推车推进来,「要量血压囉。」
护士为他的左臂量血压时,他问:「请问……护士小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那要问医生喔。不过你满严重的,应该至少要住三天吧?」
「不能在家里休养吗?」
「不行。你现在要禁食,一定要打点滴。」
护士记录了他的血压数值之后离开,林佑訢看陈子善秀气的脸困扰地皱成一团,问道:「怎么了吗?」
陈子善叹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