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明明只要通过茶马互市就能换好东西,为甚么非得让部落的勇士去拼命?谁都想过安安生生的好日子,谁都不想每天打打杀杀的。”福余部首领叹口气。也许是他年纪已经大了,越来越见不得死亡,只想每天看着部落里的小崽子们无忧无虑地在草原上骑马飞奔。
朵颜部新首领眼底透出满满的野心,对泰宁、福余二部首领的想法嗤之以鼻:“咱们是狼群,本来就应该天天撕咬战斗,本来就应该每时每刻都准备上马拼杀。要是不想着打打杀杀,狼群迟早都会成为被中原人驯化的狗!!”
“你们难道都忘了,成吉思汗征服天下的时候,多少人都死在我们蒙古部落的铁蹄底下吗?!这才过了多少年?成吉思汗的子孙竟然就成了孬种?!要是你们死了,死后去长生天还有甚么脸面去见大汗?!”
泰宁部、福余部首领沉默良久。他们也曾经雄心勃勃过,他们也曾经发誓要让中原皇帝再次尝尝被征服是甚么滋味。可是在漫长的对峙与来来往往的鏖战中,他们的信念渐渐被消磨了。如果有不战斗就能过上好日子的办法,他们和部族里的老人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品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呢?
但是,朵颜部首领说得也有道理。如果不战斗,狼群迟早都会变成狗群,渐渐失去狼的血性。可是仔细想想,战斗也要看对象啊。中原人虽然单打独斗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他们人多势众,近年边防也一年比一年严密,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而女真人虽然人少,可也都是悍不畏死,双方打起来他们恐怕讨不到多少好处。
见他们都已经心生动摇,朵颜部新首领笑道:“放心,咱们能攻占中原一次,就能攻占第二次。呵,这一百来年,中原人都被富足和繁华迷昏了眼,战士一代不如一代。这样的对手,咱们的勇士一个能杀几十个。就算中原人再多,咱们也能像从前那样,把他们杀到只能趴在地上当咱们的羊奴!”
“如今这个中原皇帝应该不是好惹的。”泰宁部首领道,“他手底下也有不少能用的将领。”之前那些将领还好说,不是已经七老八十了,就是只会靠着堆手下的命来防守。但新出现的那个隆庆州知州,恐怕不是甚么好对付的主。
朵颜部新首领也想起了这次折损在隆庆州的勇士,脸色微微一沉:“那只是个意外,没有必要放在心上。你们只需要记住,中原皇帝就算再厉害也没有用,因为有人和我做了交易,会解决我们共同的敌人。只要这个皇帝死了,小皇帝刚登基位置不稳,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那个人值得信任吗?”福余部首领问。
“老熟人了,不会骗我们的。”朵颜部新首领胸有成竹,“要是这次能成功,我们就能重新回到大都。我们的孩子就能像中原人的小崽子那样,过着甚么都不用发愁的好日子!呵呵,至于咱们的老熟人,就算隔着一条江,也有办法解决他。中原人最看重的就是正统,最讨厌的就是通敌背叛。到时候只要我们放出消息,他们自己就会乱成一团,我们就能趁机渡江踏平南方!”
泰宁部首领和福余部首领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在他们这样的老狐狸看来,朵颜部的新首领想得太简单了。仅仅靠着他们三个部落,别说回到大都了,恐怕用尽力气都没有办法越过长城那条防线。他怎么也不想想,当年他们蒙古部落南征,集合了多少骑兵,费了多久的时间,才踏平了金国和宋国?
他们既不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后裔,如今也算不上是鞑靼大汗的嫡系。想只凭着三个部落的力量征服中原,这不是在做梦吗?!就算他们想用有老熟人里应外合的理由来说服大汗,恐怕大汗也不会轻易同意。
离开朵颜部之后,泰宁部首领和福余部首领沉默地同行了一段路。临别的时候,两位头发花白的老首领策马并行,压低声音交换着只有他们能听见的话语。
“年轻人有冲劲、有血性是件好事。但是看不清楚自己的实力,想拉着咱们三部的人一起去给他陪葬,我绝不可能同意。”
“他太自以为是了。咱们根本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又为甚么非得考虑大汗们才会想的事?跟着大汗走,也只是为了让整个部落过上好日子而已。如果过不上甚么好日子,还得白白折损勇士,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就让他自己去试一试吧。等他撞得头破血流,大概就能明白过来了。只可惜朵颜部那么多勇士,恐怕就要折在这里头了。”
“朵颜部发疯,总比咱们三部一起发疯好些。反正咱们也拦不住他,就由得他去吧。说起来,茶马互市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我想想,还是得给女真人一些好处,让他们帮个忙。要是那些女真人足够聪明,肯定不会冒着得罪我们的危险敲咱们一笔。”
************
六月初,京城内格外闷热。虽然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早已前往西苑避暑,却仍不可避免地被暑气影响。因着年事已高,周太皇太后到底是病倒了。即使有尚医局所有女医并太医院会诊,她的病情亦迟迟没有起色。
周太皇太后是皇室的老祖宗,她病了,自王太后到朱祐樘、张清皎都须得侍疾。因着朝政繁忙,朱祐樘只能在处理完政事之后再去西苑。侍疾的重任便落在了王太后和张清皎身上。重庆大长公主也时时陪伴在侧,衣不解带地照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