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云苌,两个人跟着那李嬷嬷一路行进,待快走到半程的时候,天上竟颤巍巍飘起了雪。
雪花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风吹雪融在人脸上,凉得人忍不住打颤。
待到了漱玉宫,小雪早已变为鹅毛大雪,将来时的路封上了一层白色冰晶。
澈玥心头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可即使再怎么忐忑心惊,都无法猜到到底是哪里拂了太皇太后的意。
她仔细地回味着太皇太后昨日和她的对话,无非是聊了几句关于南巡的趣事,又说了几句有关玉洲的事情。
她连私下里叫他玉洲的事情都细细瞒下了,真是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合太皇太后的意了。
揣着一肚子问号,澈玥迈进了漱玉宫的正殿,而正殿主座上方坐着的太皇太后,早已不是昨日慈眉和目的老太太了。
她眉头皱得很深,脸上的皱纹也跟着深刻起来,满面肃色。而她的眸子,则满含着愤怒与责备,周身的气场十分压抑,威严毕现。
这一双眼盯着澈玥,真是把她盯得几欲窒息。
她很少被人用这种眼神盯着----那眼神里的压迫和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滔天怒意,几乎将她吞噬。
她暗自握了握藏在袖中的手,定神对着太皇太后请安:“澈玥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圣安。”
她低眉垂首之间,耳畔滑过一个老而威严的声音:“你再说一遍。”
澈玥心头疑惑万千,总觉得哪里有错,但却又不究竟错在何处。
她又道了一遍:“澈玥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圣安。”
姿态更加卑微,作礼更加到位。
可耳畔传来的却是一句寒彻骨的:“不知礼数,掌嘴二十!”
她心头再有疑惑,却还没来的及问出口就被早已立在两旁的老嬷嬷固定住身形,眼前覆下来的阴翳伴随着清亮的耳光声已经响起。
云苌身在她侧,却早就被周身的漱玉宫宫女拿下捆起,塞住嘴巴求饶不得。
云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在她的咫尺之距被人施虐羞辱,而她自己却半分用都没有,急得泪珠子滚落下来。
泪水模糊了眼前主子的面庞,却从模糊的泪光里看到了那人嘴角的一抹血红。
她没听到主子的哭喊,手掌与面皮接触的尖锐响声被她自己的呜咽声模糊得混沌不清,想着盼着主子怎么也机灵地求一句饶,却怎么都没等到。
响亮的声音,简直是……
赤裸裸的。
羞辱。
终于待到澈玥连挣脱的力气都用来抵抗疼痛了,那饱含侮辱以为的惩罚才结束。
她明白过来,什么是太后口中的“不知礼数”。
因为她----
没有自称“奴婢”。【注】
她忆起昨日自己在殿外候着时,当时正在敬贺的妃嫔自称了“奴婢”,却被这位“皇祖母”亲切地呵斥了。
她声音慈祥和蔼:“两个傻丫头,在皇祖母这里叫什么‘奴婢’,道小名便是了。”
……
而今,才过了一天都不到,竟就因为这个自称将她羞辱了一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是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事,能让这位“皇祖母”一夜之间对她横眉冷对。
她还是想问出来。
不为别的,只为昨日那一句“好孩子”。
对玉洲那么好、对其他妃嫔都那么好的人,怎的就,独独对她这般恶狠呢?
她声音断断续续地问出了口,而上方的人的怒意燃燃,只冷冷说了一句:“我大寿那日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反倒要来问哀家?”
澈玥心有委屈,堪比口吞黄莲。她声音破碎道:“恕澈玥愚笨……前天我除了做了些月饼来给皇祖母贺寿,再没做其他事情……不知何处冒犯了皇祖母?”
那声音立时更为愤怒,“你不许叫我‘皇祖母’!我可没你这样的孙媳妇!”
殿上的老妇气得极了,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便是你做的那月饼!害的明淳现下还在榻间卧着,早间还咯血不止。你还有脸问?”
“早先皇孙向我夸你天真烂漫,我竟信了。想不到你却原来是个坏了胚子的。你觊觎我兰儿后位,竟不惜……借着我的手来向她下毒……你真是……心如蛇蝎,胆大包天!”
澈玥听闻此言,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处动弹不得。
怎么会?
那月饼,是她亲手做的。她,她昨天也跟着吃了的,大家、很多人都吃了的,怎么会、出了问题?就算是出了问题,又怎么会只有皇后她一人出了问题?
她含着口腔内的一口血,竭力向着殿上的老人辩解,从结果步步反推,映照着自己的心声,字字恳切,句句属实……
却,仍是被殿上那人一腔滔天的怒火淹没了,她还夸她:“好口才,巧舌如簧。”
“怪不得能将我孙儿迷得枉顾朝务,带着你去南巡寻欢作乐。”
“真是好手段。”
澈玥瘫坐在地上。
真真是、百口莫辩。
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