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慨叹,又问道:“你既然未死,为何会放任江山归于裴家之手?”
太子只是微笑,眸色墨海一样深沉:“怎会归于裴家?不是还有北边的你们?”
哥舒海一震,这才道:“是你!”
当日听闻卢燕王室动荡,他起兵南下,原本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可一路南下如入无人之境,定州、云州、代州守将不战而败,拱手称降,顺利得几乎让他难以置信。
乃至他率兵直逼京城,做好了与裴家死磕长安的准备,才知裴安素早在李少林的牵制之下阖军东征,京师空虚无力,就没剩下几个能打的守卫。
辽军入城未有抵抗,亦因未伤兵卒而没有屠城之举。
百姓平安,军民和睦,极为平和地渡过了朝代更迭。
就连一向自诩颇有风骨的清流文臣,都未有殉国节气大肆抵抗,祥和平稳得好似既定的皇子登基一样。
哥舒海此番立了大功,这番动作干净利落,干得漂亮至极。
待辽帝阿咄苾入京时,他便立在赤色宫墙之前,对辽帝高声赞道:“万民来投,遐迩驰义,祥瑞屡臻,天人协应,可见兄长登基,本是天命!”
如今哥舒海想来,那顺利得不能再顺利的征战哪里是天命所归,分明是有人暗中相助。
李将军当日退守洛阳,如今太子归隐亦在洛阳。
而裴安素腹背受敌,亦被斩杀于洛阳城外。
哪里是巧合?分明就是安排!
哥舒海忆起两军对垒时的场景,他由太原府领兵南下,得知裴李双方血战洛阳,便打了渔翁之利的目的领兵前来。
哪知到了地方,才发现裴家疲于奔命,李将军却以逸待劳,隔着黄河将洛阳守得死紧,缩头乌龟似的万不迎战。
反倒是他带兵突袭,变成了与裴家相抗的主力。
裴郡之本是文臣,并不懂得行军打仗,主事之人乃是前太子妃裴安素,布兵排阵颇有章法,倒像是有多年领兵经验。
可那经验十分落后,哥舒海一经交手便知。
如今辽军轻骑为主,甲胄弓箭皆轻便省力,破阵十分得法。裴家女儿却似上一代的老将,布阵墨守成规,倒像是将十多年前的旧经验照搬,了无新意,装备马匹亦匹敌不过。
几番交手之后,便落了下风。
裴家军身前是辽军,身后是死守黄河的李将军,腹背受敌,退无可退。
哥舒海阵前再见裴安素,她狼狈不堪却目露癫狂,红缨金刀披挂上阵,却倒在了哥舒海的弓弩之下。
这样的水准,太子麾下的李少林又怎会打不过呢?哥舒海心中疑惑一闪而过。
可他尚未反应过来,李少林便似提前知晓了结局一般,恰到好处地出现,凛然大义地投降。
如今想来,李将军不费兵卒退守洛阳,倒是保存了实力。投降的时机和对象把握得刚刚好,又像是有高人在后指点。
哥舒海恍然大悟,望向太子额前的伤口:“宫变当夜你受了伤,又被救了下来?”
所以才有七万燕军一时之间群龙无主,被裴家占了先机。
却他复又万般不解:“可若你未死,为何不昭告天下?你本是卢燕名正言顺的太子,伤愈之后光明正大站出来,自然可以一呼百应,彻底剿除裴氏叛军,可是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对外却放出太子已死的消息?”
太子眸色黯沉,目光在妻女身上逡巡良久,淡淡勾唇一笑:“……本就是烂到根子,救它又有何用?接连帝王无子,幼主夭折,宫墙中黑心烂肠,这般的卢燕,我救来又有何用?”
“万里江山,能人得之。阿咄苾处心积虑谋划十数年之久,短短几年时间突厥三次南侵足见野心。我与裴家打得两败俱伤,突厥若是趁势攻入,我便是灭了裴家,不还要与你血战分出胜负来?”
经年累月,生灵涂炭。百姓颠沛流离,家国萧败兵荒马乱。
他曾有人君之仁,合该为天下臣民打算。
“阿咄苾既有称帝之心,又有称帝的实力,这皇位他要坐,我便让给他。”太子满不在乎地笑笑,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何况依我看来,他这皇位也坐不长久。”太子骤然睁眼,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的哥舒海道,“你如今又待如何?旁人都拿刀架在脖子上,你还要将这生死相随的兄弟大戏唱下去?”
“山路崎岖,你与兄弟携手登顶,可给自己铺好了下山的路?若是此时兄弟推你落山,你又当如何?”
李将军降辽之后颇受阿咄苾忌惮,被派去嵯峨山看守皇陵。哥舒海何尝不知这是阿咄苾在打他的脸,咬牙忍下,心中却对李少林多少有些歉疚之心。
李将军却像是半点不在意,逢年过节常来常往,便是连近些日子辽帝阿咄苾对哥舒海多有打压,亦没有断了往来。
如今看来,李少林自始至终,都是太子的人,是他布在他身旁的一枚棋子。
他早早被太子择中,像狐狸落入猎人的网兜,一点一滴都被太子看在了眼中。
太子笑得舒朗:“本还想再等些时日,待你更落魄狼狈的时候再出手相助,却没想阴差阳错,今夜竟能在此与你相遇,可见天命所归。”
“朝臣中杨沈钱贾四位大人于吏户二部中听命于我,云州城中应先生亦做了守军幕僚,潜伏多年,加上李少林和你手上的兵力,如何?可有必胜的决心?”他气势如虹地问,“你是坐以待毙,还是绝处逢生?是要等着辽帝来杀你,还是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