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吓了一跳, 下意识就去推他:“哎, 你怎么躺下了…”
他却一脸疲惫,手背搭在眼睛上,闷着声音说:“好累。”
“好几天没见你…跟其他人在一起,每说一个字都需要算计。太累了。”太子嘟囔着, “连晚上做梦都睡不安稳, 人是睡下去了, 可是脑子里还在想那些事情…”
他闭上眼睛:“泰安,给我说说话。我想听你的声音…”
他可以在她叽叽喳喳的话语当中放空自己,什么都不用思考,什么都不用在意,仿佛凡尘俗世,再扰人也不过是些琐碎的烦恼。
她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又带了点埋怨:“哎呀…说些什么好呢?你这人,也真的是。让人说话也不给个话题,难道就让我这样凭空瞎说啊?”
她熟悉的碎碎念,让太子勾起唇角。
安宁的感觉一旦涌来,疲惫就挡也挡不住。
泰安讲起她幼时读书的旧事,他却在她喋喋的声音中渐渐闭上了眼睛。
一场久违的好眠。
太子早上,还是因为沙苑紧张又尴尬地在厢房之外连连敲了窗户,才将他从黑甜乡中惊醒。
泰安还在他枕侧无辜又甜美地睡着,太子看了她片刻才轻轻起身,抻了抻皱成一团的绣衫,慢慢推开了房门。
沙苑涨红着脸等在门口,欲言又止。
太子打眼一望,便知他误解颇深。
可太子丝毫不愿出言解释,只冷冷瞥着沙苑,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
“殿下年纪尚轻…理当保重身体。”沙苑憋了半天,嗫喏着说。
太子哼一声,毫不退让:“高/祖福佑绵长,长子出生时,年方十三。我若是去年顺利成亲,保不准此时也有了子嗣。我幸哪个何时幸,用得你多嘴?你只管好生照顾阿凤姑娘,少一根汗毛唯你是问。”
沙苑与太子相处日久,并不惧他:“殿下要我护住阿凤姑娘,也得看臣有没有金刚钻,揽不揽得了这个瓷器活啊!您三天两头前来探望,昨夜更是留宿阿凤姑娘的厢房中,怕是陈、贺、张三位将军隔不了多久,就会知道阿凤姑娘与您过从甚密。到时我一个小小内侍,怎么护得住她啊?”
太子脚步不停,语气云淡风轻:“无妨。到了这个份上,也该让他们知道了。”
冀州以北便是代州,代州与顺州城不到两百里距离,常有突厥游兵散骑出没。
太子垂眸,贺张两人撒了这么久的网,怕是到了时间,要收线了。
泰安沉沉的一觉睡醒,太子早已不在身边。
她披衣下床,推开房门,却发现沙苑正装站在门前,像是已经等了她许久。
“怎么了?”泰安惊讶出声。
沙苑恭敬地弯腰行礼,一字一顿朗声说道:“殿下思念姑娘甚深,着臣前来接您相聚。”
他伸出手,指着房内摆设:“殿下说了,请您先过去,其余行李待臣收好之后,一并给您送过去。”
泰安震惊之后,又云里雾里。
这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还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生怕旁人得知她的身份对她不利。
怎么现在又这样高调,让沙苑又是接人又是收行李,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想你了呗。”太子笑着答她,半点不放在心上似的,“以前在宫城,处处都是耳目,不得自由。如今出了宫,我做了大将军,身边多了个侍女,算得什么稀奇事?”
不仅如此,太子还专门遣了近卫去冀州太守处,言里言外都是请太守夫人置办些妇人家喜欢的玩意儿。
香粉新裳毫不吝啬,流水一般送来,太子还特地遣派东宫率卫李少林,从京师运送数箱金银珠饰,沉甸甸地送进了府中。
不出两日,太子殿下随军携了一位貌美娇俏的如夫人的传言,便沸沸扬扬,阖府皆知。
消息自然也传到陈继良、贺严寿和张水武耳中。
张郎将年轻气盛,腹中藏不住话,冷声讥讽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木匠的儿子,也就这天花天酒地的出息。也罢,倘若真能为我大燕绵延国祚,添几个小皇孙,倒也算他有些功绩。”
贺都尉为人圆滑许多,轻抚长髯缓缓开口:“殿下年少,听闻宫中传言他不近女色…想来是皇后治宫严苛,以讹传讹罢了。如今殿下离开皇城,又有机会亲近女子,一时把持不住动了心思,也是有的。”
贺都尉略停顿片刻,才接着说:“殿下贪生好色,于军中诸事毫无兴趣,甘心做傀儡任人摆布,对你我来说倒算不得坏事。如今之计,反倒是长恩侯野心昭昭蠢蠢欲动,威胁更大。”
他抬起眼睛,看着站在对面的张郎将:“不如…便在代州城外动手吧。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张郎将轻轻点头,说:“可。”
而此时的长恩侯陈继良,却丝毫不知自己已被他人看做砧板上的肉。
太子宠妾一事传入陈继良耳中,他一拍桌案,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迫不及待地义正言辞修书一封寄回京城。
皇帝当朝拆开信件,一目十行地读完,仿若把这事当成个笑话似的,哈哈笑着便与朝臣们说了一嘴:“…这个陈继良,满嘴胡言乱语! 睿儿向来待太子妃情深义重,又怎会做出军中豢养宠姬这般伤风害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