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万分期待地看着太子,催他道:“快些尝尝!看看是不是像书上写得那般好吃?”
太子默默执起筷子,慢条斯理夹起一片还带了血丝的嫩羊肉放入口中。
…她真的是照着奇域志上,白汤煮肉,闷至半熟,一字不差学了下来。
可是奇域志并非菜谱,本来便是写给远庖厨的文人看,讲究的就是猎奇简单有风趣,绝不会在口感和味道上着笔墨,又怎会详详细细讲如何姜片去腥,如何花椒八角佐味?
她依葫芦画瓢做出来的这锅汤,腥膻扑鼻,肉硬难咽,色香味三点,哪个都不过关。
可太子却半点都没有流露出来,一口一口吃得欢快,又抬头展颜冲她笑:“确实十分美味!”
他低下头,呼噜呼噜埋头吸溜,一炷香的功夫便填了半碗羊肉落肚。
十分捧场。
泰安唇角翘起,圆圆的眼睛里满是骄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喏,我会的可多呢!赣州三杯鸡,皖南荷花鲤,豫北的烩猫耳,我都记得清楚,等我一件一件做给你吃,好不好?”
三杯鸡仅靠酱油和米酒调味,肉干且柴。荷花鲤以鲤鱼为原料,刺多又有土腥味。烩猫耳是面食,她去哪里学这擀面的手艺?
无论哪个菜,都是中听不中吃。
可他一个也不反驳她,只慢慢放下碗,眼里噙了挡也挡不住的宠溺,点头说:“好。”
第70章 再战(一更)
太子与泰安在北境的定州城中偏居一隅。
他虽被困在这四方城墙之中, 却在泰安日日变换的菜色中, 尝遍南北东西各地。
秋日里突厥数次来袭, 太子固守定、代两州,将城门闭得死紧, 任凭突厥人在城外叫嚣侮辱, 从未有一次出击迎战。
这般状态维持数月,突厥阿咄苾渐渐坐不住了。突厥精兵盘踞顺州时日已久。只是攻城容易守城难, 突厥骑兵向来以游牧为生,不擅稼墙。顺州城被南下的突厥骑兵洗劫一空之后, 再花费兵力去守城,本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突厥人想要的,是他们全副武装的铁骑尽快再多攻下一些大燕的城镇, 好方便牧民抢夺城中物资,以读过即将到来的漫长的冬日。
太子吃透了突厥人的难关,更是早早约束了城中将领, 耐心等待战机。
初冬某日, 突厥哥舒翰携半年前被掳去的燕军将领,大司马陈克令的三子陈继良, 出现在定州燕军大营的前面。
李将军报信的时候,太子手上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喜意,轻声说:“终于来了。”
定州城前, 数千突厥骑兵严阵以待, 大将哥舒翰立在一辆宽大的战车上, 身旁摆了一把藤椅,藤椅上坐了一个满身肥肉身胖肤白的青年男子。
正是陈继良,被突厥掳去之后未曾受过一次刑责,一直好酒好肉招待,像圈养豚畜一般。
太子几欲怀疑自己的眼睛,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才辨认出确是被养得膘肥体健的陈继良。
哥舒翰立在战车上,朗声大笑豪情万丈,冲着城中的太子喊话:“卢家小儿莫要孬!陈将军吃了我突厥这许多酒菜,养成一只乖顺又肥大的人羊!今日人羊丰美,已到了宰割的时候。我这就将他腹上嫩肉片片割下,送给将军当个下酒菜!”
哥舒翰一言既出,早有兵将递来铜盆和薄刃的匕首,将陈继良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掀起他胸前衣服便预备割他的血肉。
当着六万燕军精锐这样折辱燕军将领,小太子到底是少年男儿,如何能够忍得下这奇耻大辱?
狠,这招够狠。太子若是眼睁睁看着陈继良受凌迟之苦,被生生片成肉片血尽而亡,怕是以后再军中再也别想有什么威望。
同胞遇害,于情应当相救。军中武士最讲究战友义气,遇到见死不救的督帅,如何能够心服口服?
于理便更应当相救,贺严寿当日本就是因为对张陈二将过于冷漠而失去低级将领的心。如今外敌当前,太子更是应当以身作则放下党争的往事,全力以赴在战场上拼杀。
战号高鸣,战鼓响起,哥舒翰自陈继良胸前割下第一片薄肉的时候,定州城门终于缓缓打开。
小太子铁衣寒甲,身边由全副武装的精锐相伴,气势昂扬地坐在高头大马上,毫不示弱地看着哥舒翰。
“陈将军为我燕军大将,被你不义夜袭,惨中埋伏被擒。”小太子终于开口道,“你身为突厥大将,本为我大燕属臣,理当善待战俘救治伤员。而如今你公然血腥虐俘,残忍恶劣无耻,毫无愧疚之意,真实为天地所不容!我倒是劝你做人留一线,风水轮流转,别这么赶尽杀绝。若是他日你哥舒翰若是沦落到我燕军手下败将,我也定要一刀刀将你片成薄肉,替陈将军报仇!”
哥舒翰大怒,从战车上跃下,手持长/枪拍马向前:“太子卢睿,你的死期到了!”
第71章 再战(二更)
北地寒风猎猎, 如同钝刀子一样刮得面皮生痛。
将令一下如震山川, 万千将兵齐声高喊,气势如虹。
太子稳稳坐在马鞍上, 怀中揣着本方正的《圣祖训》,薄薄一本书册却仿佛勾出胸臆间的豪情和温柔。
泰安紧闭双目,端坐在营帐中, 眼前浮现太子金冠束发腰挎弯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