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多,街面上荡漾着凉风,步行街街头还没有熄下喧闹的意思。
从国贸大楼出来,吴凉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嫂子陈娟耷拉着头走在最后面,她实在想不通:一个自己原先很瞧不起,甚至生怕跟自己家扯上关系的吴凉,竟然这么有钱。此刻,她也实在是没脸跟吴凉搭话,这个挺有钱、身手很好的年轻人自己是真的没看透,早知道就不把关系搞这么僵了。
堂哥吴二平专门一路小跑向一旁的烟酒店,买了一包四十五的软金砂,平常的时候,他可是只抽、最高档次也只能抽得起十块的帝豪。买完烟的吴二平小心翼翼地把烟盒撕开,抽出一根,脸上带着恭维:“堂弟,来一支。”
他似乎忘了,当吴凉穿着一双灰色老布鞋,穿着那件很碍眼的、宽大的、袖口磨得发白的衬衣,坐在老屋时;在第一次见面,自己坐在老屋唯一的木质沙发上抽烟,让都没让吴凉。
他似乎也忘了,当自己听说吴凉的老爹,也就是吴量雄口中“很大本事的弟弟”只是位没有正式编制的狱警,自己可生怕吴凉是来投奔家里的乡下穷亲戚。
他似乎更忘了,当自己听说拆迁款里一半的钱属于吴凉,尽管是吴凉挡在门口、逼退了闹市的小混混二毛,可自己怎么看吴凉怎么碍眼。
吴凉接了下烟,并掏出自己的火机替吴二平点上,吴二平脸上有些慌乱,显然受宠若惊。
顺带着,吴凉点上了烟,抿了抿嘴唇,笑得很谦卑:“哥,其实不用这样的。不是因为我爹说:血脉情深,断了骨头连着筋。也不是因为大伯说:我们是一家人。”
“更因为,我自己知道,你是我哥,无论贫穷、富有,你都是我哥。”
“人性有多恶,我小时候住在平山监狱,听过很多犯人的事,为了权、为了财,兄弟相残、父子相杀,以至于我心里觉得人性本恶。可人性又有多美好,我二十年没见过我大伯,可他会为了我这个侄子,肯把拆迁款里的一半分给我,肯把他的全部分给我一半,而这样做,是因为我的骨子里流着我爹的血,是因为他们是兄弟。”
“哥,我知道,我从小就没见过你,我们没在一块长大,我们之间有堂兄弟的名分,却没有堂兄弟的情分。可这错在于我,是我、是我爹不能走出平山,不管你或者嫂子,怎么去琢磨我,甚至带着一点点敌意,这都是因为我错在先的。”
说到这,吴凉从怀里掏出刚才的那张银行卡:“这次我从平山出来,我爹给了我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二百万,现在,我把这张卡留给你,算是我和我爹的一点心意。这些钱你拿着过日子也好,或者做点小生意也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都挺好。”
吴二平愣在那,恍惚间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吴凉要把钱留给自己?我不是在做梦吧!
吴凉一边杵着烟,一边不由分说将银行卡插进吴二平的口袋。
吴量雄上前训斥道:“干什么?侄伢子,你的钱二平可不能要!自家人说那么外气话!”
吴凉笑了笑,却是对吴二平说:“什么不要!二平哥,你要是认我弟弟,就收着。再说,这不是我的钱,是我爹的,也是我爹的意思。我是他儿子,当然要按照他的意思办。”
这时候,嫂子陈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一直以来,自己觉得丈夫吴二平太怂,得知自家的拆迁款要分给“外人”吴凉,这都不敢跟他爹摔筷子翻脸。所以自己对吴凉根本就没有好脸色,说个话从来是夹枪带棒的。可现在,人家给自己家二百万。
二百万有多少?是自己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二百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不用在纺织厂上班了,自己的儿子能受到好的教育和生活质量。
吴凉瞅了瞅被挡在吴量雄身后的陈娟,还没开口,只听嫂子陈娟带着愧意先开了口:“大兄弟,是嫂子错了。”
吴凉笑了:“不是,我说嫂子,你站在人家商店门口的橱窗旁,是要当模特么?”
听到吴凉这样开玩笑,陈娟也明白是吴凉在为自己开脱。一时间脸更加发烫,带着颤音、欲言又止:“大兄弟,是、是嫂子做得不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嫂子、嫂子给你赔不是了。”
吴凉伸出手,示意陈娟把话打住:“嫂子,你这样说话,可把我当外人了。”
“今天我来家里,你跟二平哥可是掂着大兜、小兜的熟食,掂着酒来招待我,对了,我还没见我大侄子呢,说起来我可是当叔叔的人了。”
嫂子陈娟当即许诺道:“这个简单,明天我把小糖豆接来,咱和面、剁馅一家人包饺子吃。”
眼看时间不早了,儿子还在家呢,当把明天一家人包饺子的事定住了,吴二平和陈娟一起朝爹和吴凉告了别,搭一辆出租车回去。
吴凉站在街头,目送将要离开的出租车:“对了,二平哥,密码是六个5。”
……
回去的路上,老头吴量雄要求:“侄伢子,今儿晚上吃撑了,有点不消化。咱们走着回去?”
吴凉当然明白自己大伯真正的理由是:今晚上花钱花得太厉害了,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可要省着点过。
吴凉也不揭破,抿了抿嘴,笑着点头同意。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两个人终于赶回了猫耳朵胡同的老屋。
老头吴量雄累的头上冒着虚汗,一屁股跌在沙发上。当他的目光望见吴凉掂回来的、